第4章 (三) 禮查飯店(1 / 2)

新華五金店是位於寧波路和北京路一帶眾多五金店的一間,離均臣他們的住處僅幾步之遙,門麵不大,臨著寧波路。店中除了均臣以外,還有比他早來兩年的師兄裕元,和比他早來幾個月的錦華,除他們三個學徒外,就是職員趙先生,還有兩位經理葛先生和陸先生。這段時間,陸先生回鄉下辦事,不在滬,店裏主要是由葛先生坐鎮。

大約十個月前,記得是去年處暑的那一天,也就是均臣來到新華五金公司的第一天。那天相當的晴朗,上午十時,由在毛全泰木器公司工作的姨夫陪著來到店中,並帶上蠟燭紅氈等物,來拜先生。但均臣素無長跪過,所以那“八拜”

之禮,實在使他吃不消。進了店,先生等亦無問一聲來曆,在吃午飯的時候,一切手續不知道,由師兄們隨時指教。吃飯時尚要替先生們一碗碗地盛,之後碗等都要由均臣洗了,還有像拖地板、抹桌、倒痰盂、搓手巾等無數活計,此外,自己洗身、洗衣等,所以第一夜在一切“必作”完畢之後,均臣上“床”睡時已經十二時了。而裕元和錦華二師兄卻隨時地壓迫、恐嚇,使均臣呼不出氣來。那時並不知底細,若知的話,隻要花洋五分,買“吃”的東西,“請請客”就夠了。也曾經是殷實之家出來的均臣,從來沒受過這許多的苦,所以害了場病,是一種瘧疾。那時也得不到店中人們的一些同情心,其苦不堪回味。吃過了“先生”數不清的白眼和辱罵,“師兄”的威武和殘酷,到現在總算慢慢地減下去,甚至也能得到些微的信用了。

師兄裕元比均臣大幾歲,廿歲出頭,早均臣兩年入店,個頭不高,麵白臉闊,雖隻比均臣早來滬兩年,卻周身上下、舉止思維已是地道上海人了,也有了些小小的“派頭”和“噱頭”,而且頗為固執,脾氣也是陰晴不定。雖然相處也已大半年了,但仍然時常以師兄自居。就好像今晨,也許是怪罪均臣昨晚的冰結漣,裕元一臉的不高興。在店裏吃早飯時,裕元竟與大家都不說話,明顯是針對均臣,均臣想:“大概嫌我‘服侍’他不周到吧,實在是我太不守職了,本想與人為善,無奈倒去得罪了這小千歲爺呢!”雖然平時他與裕元關係處得還好,比如,裕元晚上常以香煙作兒戲而吸,均臣因其是知己之友,故直述利害,裕元也能欣然允諾,並發誓如有同樣事件發生當罰洋一元。但裕元是個記仇的人,記得一次均臣不知哪裏得罪了他,在裕元幫均臣理發時,他有意尋開心地將均臣後頸之發用剃須刀剃去一寸許,均臣初順依之,後對鏡一照隻見一塊黑一塊白,煞是難看,隻好從街上叫了一個理發童子,雖經修理,但痕跡終未沒。不過,裕元畢竟是師兄,使些脾氣也無可厚非,但隨之時間發展,與均臣的矛盾就愈發激烈起來。

葛先生一早就到店了,錦華昨晚沒回家,睡在店裏,一個早上都伏睡在桌,熟睡不醒,說是前星期忽患寒熱至今尚未愈反而加劇。這兩天他一直默默不言,行動上也馴服許多。葛先生問昨晚為何沒回家睡,原來他家裏昨天來了位從寧波鄉下逃亡出來的鄉居鄰人,葛先生又問錦華今晚有沒有住處,答曰沒有,葛先生立刻叫人設法安排,並讓他多休息幾日。葛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有些小孩的稚氣,忽然和藹可親,忽又凶勢怕人。在他樂的時候,做生意樣樣很興奮,但在頹氣的時候一切怒憤都出在別人身上,令人可笑。葛先生大約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歲的樣子,馬臉帶灰土色,長隆鼻,三角眼,眼光尖銳刺人。

趙先生也是一早就到了。趙先生是個表麵很熟絡的人,廿幾歲,很成熟,見了生人又熱情又關懷。均臣剛入店時,他和藹可親,一派江湖義氣,毫無架子,使均臣倍感親切,便也隨著葛先生陸先生一起叫他為“老趙”,結果遭到葛先生私下裏好一頓數落,於是從此改口叫“趙先生”。但漸漸地發現,趙先生不過也是個金錢的奴隸。比如前次與日本人的青木洋行一票卜申[1]的生意,是由趙先生采辦的,店中給他洋180元當作犒賞,所以這些天他特別地興奮。早上趙先生一進來就指高氣昂,談笑風生,沒坐下來多久就馬上端正衣服準備出馬再做多幾單生意,興衝衝的一付準備發大財的模樣。

葛先生剛坐下就安排均臣送白布二疋至新關給黃埔馬達公司的人。均臣先往附近的萬大行,提了兩打廣竹掃,準備順帶到新關後,再送到百老彙路的AS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