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八日是孔子誕辰,放假一天。這天天氣驟冷,隻有76度,均臣與炳仁、全生禦了厚衣裳冒著寒風同至南市。先到城皇廟,那處從前多為商店,現已人去樓空。行至城皇正殿,香火冷落,破舊不堪,後又去有名之九曲橋,那裏真糟,水臭成綠色。然後又到文廟,孔子之正殿內有“大聖先師孔子之位”之神位孤零零一個,別無他,幾位在孔子像前拜了拜,算是給聖人過了生日。出了城隍廟又至南陽橋到民華賭窟,隻見內部諸人均目光炯炯,令人嚇倒,馬上退回來。回來路經大世界,進去玩了一下,看了些技巧魔術之類如頂球等老戲,便回。
大世界回來,均臣將被褥拿到姨母處去洗。姨母說二舅母今到家麥處,被其嶽母罵了出來,而家麥也僅答應給她每月三百元。均臣心想果不出所料,二舅母及二孺子女將過困苦的生活了。在姨母處又收到父親的信,說拆屋是為了修被大風倒之祖堂,並非像母親講是要賣。又說,鄉中晚稻三十畝瘟了廿畝,十分可怕,不知冬天如何過了。均臣看了,除了每次一樣地歎息外,別無他法。
晚上去夜校,日文女教師中島每次要遲到廿分鍾,今晚已經等了近半個鍾也不見其芳蹤,學生們隻好站在梯邊談笑,不知是等著歡迎她,還是準備譏笑她。均臣見狀甚憤,上海青年實才太沒有勇氣了,既不寫信給校長又不到教務處去告狀,似乎是聽其自然。於是均臣大聲慫恿大家或到教務處,或****走掉拉倒。結果一部分人主張走,但又一部分人不肯走。見此狀,均臣懶得與這群人理論,便打頭先去到教務處,其他人於是也陸續地跟了一大半來。至教務處見到校長,校長聽了他們的陳述,便說:“不如課本由教文法的盛先生教試試,叫中島教中級班吧。”
校長說完決定,便對學生們要早退表示非常抱歉。但學生們對中國先生教課文似乎不滿意,以為中島雖遲到,但總是“真貨”,不過既然校長說讓盛先生隻是試試,學生們也就作罷了。因為中島到底還是沒來,今晚的日文課便由一個日本男人高橋來代課,但此高橋卻是滑頭滑腦地像個小醜。
進入十月份以來,市麵就很不景氣,各物大跌。錢小開與老趙所定之洋釘,貨既退班,而價也已跌到3千元,按當初買入時價4400元,要虧許多。木羅絲也已跌至六成,手巾等棉織品已賤之不少。前日送去楊樹浦的一寸羅絲四盒係老趙向鄧裕興公司高價訂的,不料因價跌的厲害,今天隻好退回了三盒半。老趙想自己將退回的送到鄧裕興廠裏去,大家均反對,以為沒有這樣規矩的,應該通知鄧裕興來取回,這樣趙隻得罷了。看來老趙一定在是在鄧裕興處加了賺,要與鄧裕興私下解決,否則為甚麼這樣客氣。均臣對趙越來越看清了,幹脆在心裏將“趙先生”改成了“老趙”,口頭上也開始越來越多地用“老趙”而不是“趙先生”了。
今天生意不好,上午接到葛先生電話要均臣到刁反道X光處替他掛號,因為今日他要來照X光。掛了號,久等葛先生不來,幸虧均臣帶了一本鄭振鐸的《歐行日記》,看了一個小時葛先生方到。幾分鍾後,葛先生從X光室出來,聽X光醫生說,他的肺仍未痊愈。看著葛先生悲苦的臉,均臣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隻是默默目送他走了。回到了店裏就看到大家在弈棋,均臣也加入進來。均臣的弈棋水平有所進步,與炳仁著棋已能來一個和棋了。全生著棋雖不錯,但喜歡悔棋,均臣氣他不過,與他半真半假地打起來,不料均臣被全生掀倒在地,頭部敲著地板,被碰起一個大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