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聖誕前後(1 / 2)

電燈要限製了,因為上海存煤不多了。據說住宅要打七折用量,商店或打四折,而均臣的店裏每日點廿個字左右﹐恐還不要緊﹐否則要罰卅倍以上。電車公司也因為節電起見﹐電車要在七時出廠晚上八時進廠了。所以均臣他們的日文課也已從七時半改至七時了。今天日文教授盛先生帶來自己日文參考書﹐形形色色十幾種﹐叫學生們去買﹐他說他在下學期就不教了﹐所以介紹幾種書給大家。

今日課下得早,回來店裏,均臣見其他人還沒回,就放開報紙看。《中華日報》載,中青劇團所演《嶽飛》﹐不過幾天工夫﹐今天一個命令停演了。因為“違反國策﹐引起觀眾時代之差覺”雲雲。對的﹐現在不同了﹐記得在某報上曾說過﹐嶽飛本是一個大惡的軍閥﹐而秦璯卻是顧慮百姓的和平神呢。

又看《力報》,上載劉海粟畫展上﹐不慎有值三萬元之油畫被人用刀割去,據說這是一種廣告術﹐是想登龍的意思。記得魯迅在《淮風月談》裏講過登龍術,那是投機文人的取巧提高自己名聲的手段。還有一些小報,所刊均關生殖器一類的文章﹐卑劣下流非凡,但他們都自命“文人”,真笑煞人。這也是醜惡社會的醜態之一,該用鐵帚一把把他們統統掃出去,這些****也是社會的寄生蟲。記得炳仁昨天還約均臣過幾天去巴黎大戲院看《梁上君子》﹐是石揮演律師﹐史原演那個梁上君子。“梁上君子”,想到這裏,均臣不禁自己笑起來。

上午向新業昌定了手套八百隻﹐每隻11元﹐加了五角﹐共賺400元﹐每人又可分100元。近來裕元因其父大約卸了責﹐全家責任均在其肩了﹐所以終日愁悶悶,均臣勸他在帳中動腦筋﹐他說尚不要,再等等看,說完便遣均臣至新豐替葛先生弄股單。因上午事多﹐所以存貨未盤﹐於是下午大家開始動手先在閣上盤起﹐到五時閣上已盤就。本以為可以收工了,不想劉廷章說今晚六至十二時在本店對賬,還要炳仁電其兄炳初過來幫忙。均臣馬上說:“真是笑痛肚皮,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勤’的…”話才說一半,炳仁馬上製止他說下去。均臣這才發覺自己多話﹐太輕薄﹐這樣會被人蔑視的。

對帳到十時,已經沒有均臣等人的事了,於是他就與全生先離開。回到住處,均臣先翻看前幾日淘到的章衣萍的夫人吳曙天的《戀愛日記三種》﹐和曹聚仁的夫人王翠春所著《我的少女時代》。兩位夫人寫的戀愛經曆栩栩如生,讓均臣羨慕之極。翻看完,頓覺今晚天氣溫暖非常﹐搞到****很狂﹐便與全生在附近舊書攤合買《今房事秘》一本。本以為內容一定十分“肉感”﹐不料是一種海派的舞女胡調文章﹐很惡劣﹐憤甚﹐想燒去它,真是“吃肉不著蝕了錢”﹐白白花了15元。夜裏更覺燥熱﹐底褲濕了一片﹐是三月來之第一次。

第二日天氣更轉暖了,十二月卻若陽春天氣﹐有70度,陣陣風來﹐非常柔和可親。九時開始大家接著盤下麵的貨﹐弄得吃力異常,用力得出了汗﹐大家說,日久臂部肌肉一定能發達的。這時淞鴻來﹐說姨父要均臣問軸令的報價﹐此報價是為了一大批軸令約有二萬隻。接著淞鴻說,在路上聽說大世界共舞台出事了,是因前日有稅警白看戲與舞台中人衝突﹐被捕房禁閉。今日稅警竟舉大隊人馬在共舞台尋釁﹐在大世界架了機關槍,在進南陽橋時開槍打巡捕﹐打死五個傷五個﹐稅警也死傷十人。據說稅警們一路還大喝“殺﹗殺﹗殺﹗”不勝雄武雲雲。

送淞鴻走後,裕元說有大客來購白鋁釘,剛好店中有廿餘磅共十包未入存貨﹐每包可賺洋200元。這時老趙沒在,於是大家決定四人分﹐將趙跌出,而將炳仁包在內,這樣裕元得650元﹐其他均臣、炳仁、錦華三人每各450元,當然全生也是按例被除在外的。

中午飯後,均臣在大德肉食店買牛肉二磅﹐是碎的﹐每磅17元。後又至商務書店買“自由日記”,每本70元﹐而他在前天問過,還隻有50元。於是又轉到啟新書店買﹐那裏是每本50元。後又在大馬路的內山書店買《日本尺牘譯讀及作法》洋5元,並替幼臣買日記簿一本,洋卅元。下午均臣又去華富五金,看姨夫要的軸令的報價有沒有報好。到了華富,該店老板邱老二很冷酷﹐說未報好,說時一副死人麵孔﹐使人討厭之至。

剛吃完午飯,恒昌來電,說有一批火酒到,催得要命說要馬上處理。均臣便立即去同海關的李先生商量﹐然而他一個窮小子﹐人家怎看得起﹐李先生麵孔冷冷然﹐但是均臣仍“鞠躬盡瘁”地央求。下午海關李終於回電﹐說火酒可以全數34聽賣給海關。均臣連忙叫恒昌送來﹐但恒昌還需要打派司才能進海關﹐於是均臣和炳仁隻有等在西風角下﹐好不容易在四時三刻火酒送來﹐進棧完畢﹐他們才不覺透出了口氣。

因為外麵戒嚴,錢小開在店裏坐了半天﹐說著他的從前寫字間生活。老趙也湊過來,與錢大講上海流氓之橫行不法故事,使均臣聽之伸舌叫奇不已。他便問起剛才淞鴻講的稅警的霸道行徑,錢、趙說這些都是與流氓有關的。晚上開始烤白天買來的牛肉﹐烤了二個鍾頭﹐始可吃﹐買了點酒﹐大家都吃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