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政策剛開始開放搞活那陣子,村民們被整怕了,沒有人敢明目仗膽地做秤,偏偏村西的孫來福膽子大,竟然做了幾根木杆秤拿到集市上去賣,嘿,沒人管,公社還通過高音喇叭表揚了孫來福的這種行為,這一下子可把村民的情緒調動了起來,仿佛在一夜之間,村民翻出了藏匿了多年的做秤工具重新操起了舊業,村民截杆的截杆,翻砂的翻砂大幹起來,久違的噪音傳到了幾裏以外,一部分人還背上了工具湧向了全國各地。村裏有一個集體性質的副業廠,專門截木刮杆,翻砂鑄砣,為村民提供貨源,那時候,副業廠的機器每天轟窿窿地響著,產品源源不斷地運往全國各地,大把大把的鈔票裝進了村民們的腰包,僅七八年光景,村裏家家戶戶住上了樓瓦房,用上了“三大件”,秤杆劉村成了遠近聞名的“萬元戶”村。
八十年代中期,村民劉二寶蓋房挖地基時挖住了一個古墓,挖出了一堆爛木頭,看樣子像是像是木杆秤,聽說還有好多金元寶,方圓百裏的人都來看稀罕,消息傳到縣上,縣上突然派公安把這裏戒嚴了,說是保護文物,報道省裏後,省裏專門派來了一個專家組進行實地考察,光小車就來了幾十輛,經過專家鑒定:這是一個宋代巨賈的墓室,可別小看那一堆爛木頭,那可都是文物,種種跡象表明,早在宋代,這裏就是一個全國性的衡器貿易中心了。於是乎,聰明的村民借此大做文章,在二月二廟會那天搭起了戲台,連著唱了十天大戲,把“全國衡器之鄉”的招牌掛了起來,從此以後,秤杆劉村更是大名遠揚了。
村子有兩大姓,村東是劉姓,占了全村人數的八成以上,村西是孫姓,為外來戶,隻有幾十戶,兩姓的村民長期以來和睦相處,相安無事。孫家樹是村西孫來福的四兒子,他今年參加了高考,考得不怎麼好,剛剛掛上大專最低錄取分數線,他報考的是軍校,考這樣的分數,上軍校連門都沒有,他已經決定複習再考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胡亂填報的一所專科學校給他下了一個錄取通知書,這一下可把他難住了,是上還是不上?讓他一時拿不定注意,連著幾天,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茶飯不思,靠背床板打發時光。
孫家樹疲憊地翻了翻身,身體又酸又沉,他無神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天花板,腦子裏在一遍一遍地分析著今年高考的得失,最糟糕是自己的強項數學沒有發揮好,有20分是白白失掉了,這足以讓他後悔一輩子了,英語倒沒想到會超常發揮,考了事80多分,這得歸功於綠葉對他的幫助。想到了綠葉,他馬上感到一種甜蜜的味道,但好景不長,班主任的那幹板的麵孔隨著就浮現在眼前:繃著臉,戴一副寬邊近視鏡,無論天多熱,領口的扣子總是係得嚴嚴的,以致於孫家樹一看他的脖子就覺得渾身發癢,狠不得伸手把他的扣子拽開。班主任是教曆史的,說話慢聲慢語,儼然一個十足的老學究:孫家樹啊,中學生可不能早戀啊,你們可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可不要因此毀了前程,學校曆史上已經有幾名學生……其實,孫家樹感到非常冤枉,自己哪是談戀愛?他和綠葉在一起隻是互相學習互相幫助而已,再說,他們在一起並沒有影響學習呀?他的英語不就是在綠葉的幫助下迎頭趕上的嗎?再說,今年高考他們考得並不差,在應屆生中他倆仍然是佼佼者。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當前要考慮的是以後該怎麼辦,乖乖地上那所專科學校?不行,他確實不喜歡那所學校,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隻會讓他更加痛苦。複習重考?複習一年,考個好學校不成問題,可問題在於綠葉以兩分之差未能上線,她一定也去複習,自己再去,他倆肯定會成為同學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綠葉難堪的。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呢?當兵,幾天以來,他的腦子裏一直在閃動這個念頭。這可是他從小就有的夢想,小時候,家中堂屋的鏡框裏掛著一張父親身著軍裝的照片,那簡直是帥呆了,照片裏父親是那樣年輕,那樣精神,和現在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讓誰看了也不相信那就是父親。這張照片也成了父親炫耀的資本,父親精心把照片裝進鏡框裏,鑲上金邊,掛在堂屋最顯眼的位置。孫家樹就是看著這張照片長大的。現在已是老態龍鍾的父親,一提起他當兵時候的事,立即會顯得神采奕奕,眼裏泛起淚光。孫家樹想:軍營一定是一個神秘的地方,神秘得可以勾住一個人的魂,不然,父親怎麼會那麼依戀軍營?從那時候起,孫家樹就開始做夢了,而且是軍校夢,父親沒上軍校,遺憾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