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淡綠色的月亮(5)(1 / 3)

有個男聲撕裂喉嚨似的吼喊,都別動!誰動就打誰!

車廂裏頓時鴉雀無聲。站在那個同學左右的男人說,小警察,聽好了!你不管,大家都好,你敢動,現在就試試!

兩把刀都頂在他的腰上。回去後,他看見兩側都刺破了,有點血,但當時並不覺得痛。可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快就做出了決定。他說,好,我不動。但是這對母女,還有這對老夫婦都是我們領導的人,我必須完整帶他們下車。

兩個男人眼珠子交換了一下,一起點頭說,行。你坐鋪位裏邊去!

那個同學遵從了。車廂裏的人,很多人都在看他,整個車廂安靜極了。開始的巨大安靜是迫於恐懼和震懾,後來的安靜,這個同學明白,是因為期待和困惑。很多人被逼出錢後,還頻頻往他這邊看,是的,他們和警察同車,他們有理由感到安全;在受到侵害的時候,他們有理由無法理解。他們不斷看我的同學這邊,他們摘下首飾、交出錢包之際,都在往這邊看。因為他們以為奇跡總會發生的,就像電影上演的那樣。

可是我的同學,一動都沒動。車廂像死亡一樣安靜,臉色慘白的人們就像在啞劇中。他聽到咣當咣當的巨大的火車聲幾乎碾壓了一切。但他自己的心髒,卻在耳膜上像擊鼓一樣地猛烈跳動。歹徒守信了,他們略過了他的上鋪下鋪,略過了對麵的老夫婦,可是,他們照樣洗劫了他對麵上鋪的那個像做生意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一個不起眼的黑塑料袋中,被歹徒搜出了可能有兩萬塊錢。

那個同學很意外他有那麼多錢,但他也沒有動。

七八名歹徒動作很快,他們洗劫了除協定保護之外的所有乘客。隻有一個有點酒意的乘客,因為配合動作慢,小臂上被劃了一刀。

歹徒們在省城站的前一個小站下車,然後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同學一直站在窗前,他看著惡徒們的背影遠去消失。隨後,他身後就像發生了大爆炸,哭聲、叫罵聲、歇斯底裏的尖叫聲暴起。那個同學始終麵對著車外,突然,有人用勁把他推倒了,他不知道是誰,回過頭,看見中年男子,也就是那個像生意人的男人,把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瓶,猛地摔砸在那個同學頭上。血從頭上流下來,沒有人說什麼,隻有那個生病的女人有氣無力地說,別打他,他隻是一個人呀。

他聽到非常多的聲音:警察!這種見死不救的警察養著幹嗎!打死他!還有人喊出了警匪一家!說不定就是他勾結的!很多人在喊,有幾個婦女把甘蔗段和雞蛋摔在他身上。很多人圍了過來。他們非常衝動,這種情況下,你不可能指望他們冷靜。很多人撲了過來。憤怒像火山爆發,人們把財產損失、把所有的憤怒全部轉泄到那個同學頭上。那個同學事後說,好在空間小,要不打死我我都覺得很正常。他們實在還沒怎麼解恨呢。

我的同學無話可說。他的肋骨被打斷了兩根,多處軟組織挫傷,輕度腦震蕩。他咳了很長時間的血。最後是他對麵的兩個老人哭著跪下來求大家住手,老人說,我們真的都不是他的熟人。

下車的時候,全身的傷痛使那個同學幾乎拿不了自己的行李,沒有任何人幫助他。應該的,對嘛,因為在他們最需要警察幫助的時候,警察卻在袖手旁觀。他是在人人側目之下艱難地離開了車站。這一夜,那個同學真是一夜揚名。很多人記住了他的警號,投書報社、投書公安督察,他住院也瞞不了任何人。第三天至少有兩家報紙,沒有采訪他就將此事報道出來。他臭名遠揚。他們找到了這個社會正不壓邪的原因。

芥子完全被故事吸引了。謝高停下來,默然地看著芥子。芥子等了一會,推了他一把,後來呢?

謝高說,你說,如果他們真來采訪了我……那個同學,他又能說什麼呢?你連你丈夫都不理解,普通群眾為什麼要理解一個警察呢?對嗎?芥子,你也認為他活該,你也一定認為他當時就應該衝上去,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對嗎?

芥子搖頭。緩緩搖頭。你是這樣想的。謝高扳正芥子的臉,我知道,你寧願看到烈士,也不願意看到你的英雄夢破滅。是啊,你們有理由這樣。

會不會……如果你同學動手了,會……帶動其他乘客一起抵抗……

有可能,但是,老百姓的損失可能會更大,流血,甚至嚴重傷亡。你說,作為勢單力薄的警察,兩害取其輕,是不是更正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