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已命人妝點妥當。眼下臣命人將消息封鎖著,對外該如何宣告,臣不敢專斷,還請皇上示下。”

太子微服出宮留戀青樓,爭風吃醋被人誤殺,還鬧得個身首異處,這死狀著實太過羞恥,老皇帝再心疼兒子,也不得不顧忌臉麵,查是一定要查的,然而隻能暗地裏行事,表麵上也隻好說是急病薨的。好在屍首已經全須全尾的運進了宮,消息也未走漏,蘇仁辦事果然是妥帖的。

“太子當時是和平王在一處?那平王現下如何了?”

蘇仁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平王昨夜雖然也去了甜水巷,不過似乎是在太子與人動手之後才出現的,之後下落不明失蹤了一夜,經查證他是在今日早晨才回了王府,且受傷不輕,勉強撿了條命罷了。”

帝王眉頭緊皺著,沉吟半晌道:“朕的錦兒沒了,平王卻沒事,朕……不太甘心啊。”

蘇仁道:“此次太子遇害,平王未必脫得了幹係,眼下雖還沒有證據,不如圈禁起來細細地查,若他當真與此事有關,總會露出馬腳。”

“那就都交給你了,下去罷。”龍榻上的人長歎一聲,擺了擺手不再言語。蘇仁弓著身倒退出去,臨了從餘光中看到那將老之人眼角含淚,神色間隱隱透漏著哀戚。殺伐果斷了一生的英明帝王,剛剛經曆中年喪子之痛,一瞬之間疲態盡顯。

若按他以往的行事作風,不雷厲風行的親手查出線索來是絕不肯罷手的,現下卻直接丟給了自己,想來也是不願深思的,人老了,就經不起將心上的傷口一遍遍扒開來。

那麼便叫他永遠不知道真凶是誰,也是一種仁慈罷。

出了養心殿,一路往司禮監去,路上卻被鳴鳳殿的人攔了,蘇仁心下嗤笑,那溫皇後執掌中宮也十餘年了,還是這樣不經事!不過也正因此才好擺布,不然他憑什麼要耐著性子同她周旋呢,畢竟本朝宮中最不缺有子嗣的皇妃。

待見了麵,皇後聞得太子薨了,也落得幾滴淚來——縱然不是親生,但好歹是她早逝的姐姐唯一的兒子,她的親外甥,叫了她這麼久的母後,若說半點感情沒有是騙人的,隻是這點感情同皇位權勢地位比起來,就太微不足道了。

“本宮心裏難受的緊,頭也疼的厲害,你們都下去罷。”溫皇後抬手抵住眉心,也是一臉的疲憊,“蘇仁你來跟本宮按按,興許能好些。”

蘇仁早先掌管東廠之前也在內殿裏當過差,伺候過老太後,也伺候過皇帝,按摩服侍人的手藝是極好的,他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皇後兩鬢,不輕不重地按壓著,片刻之間,皇後的眉頭舒展了幾許,她輕聲道:“如今內裏的病好了,可外間的就這麼放著也總不是個事,督公若能替本宮治好,不管要什麼,本宮都絕不推諉——本宮瞧著督公的才幹遠勝眾人,也該再進一步了。”

蘇仁立在溫皇後身後,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昨兒得了消息也沒半句話,還道她見大局初定,長了點耐性,結果這才不到一天就挺不住了。

他自然是有才幹的,不然怎麼能年紀輕輕就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又同時身兼監東廠首領太監的職位。作為一介宦官,他這官位可說是已經到了頭,升無可升,再進又往哪裏去進呢?難不成效仿前朝的魏宦,攝政封王,搏個九千歲的名頭嗎?

權勢誰都想要,然而別人的施舍他還不稀罕,更何況這憑空畫的大餅一看就不香甜。

他耐著性子柔聲道:“娘娘無需著急,外頭那個留著當靶子,才不會有人疑心到咱們上頭,不然一下子沒了兩個,又揪不出個幕後主使來,那甭管再周全,隻要從中得了好處,便勢必要被懷疑。那些言官嘴下不留德,娘娘縱不掛在心上,八皇子年紀還小,生受了委屈可怎麼好呢。”

這位溫皇後本是溫太傅家的幼女,自幼被驕縱著長大,溫家早先已經出了一個皇後,就沒想讓這個小女兒再去攀附權貴,隻想讓她將來尋個好拿捏的夫君快活度日,哪知一道聖旨下來,她便成了她早逝的姐姐的繼任。

平心而論,溫月如氣度心智,都不太夠不上皇後的邊兒。她方才的一番話裏帶著些討好渴求的意味,已是不顧自己的體麵了。蘇仁也懶得再打馬虎眼,將話都直白講了。皇後卻不惱,她隻覺著“咱們”二字裏透著親近,聽著就好像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熨帖的很。於是又問蘇仁道:“既如此,那外頭那個要一直留到最後了?”

“自然要留,有臣在,他斷然翻不出什麼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