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鸞那日去北院走了一遭,回來之後一切照舊,直叫原本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暗衛摸不著頭腦。
今年夏天氣候格外炎熱,多日來莫說下雨,連片雲彩也看不見。陳青鸞素來是最怕熱的,便終日躲在屋裏頭不出門,好似安分了許多。
那景嫿當日又在院子裏跪了半個下午,直到晚間才得到蘇仁今日並不會回府的消息。一咬牙決定回自己屋睡覺去——左右當時督公沒叫旁人看著自己不許起身,既然他不回來,自己總不能就一一直跪到死,但是終究畏懼蘇仁的淫威,所以便想了個折中之法,此後每日都是直到傍晚才過來,待到夜裏確認了老爺今兒又不回來再走。
這一來二去間,她便同陳青鸞熟絡起來,言語中也透漏了些從前的事來。原本她本身剛入宮不久,連規矩都沒學全,隻因皇後的身邊來挑人的嬤嬤一眼就相中了她的樣貌,就直接被送進了廠督府,她初時還十分不解,直到見過了陳青鸞,才有些明白了皇後的用意。
隻可惜,這張臉在蘇仁那並沒討得什麼好處,那夜她被叫去貼身伺候,從始至終都被刻意刁難,倒茶嫌水涼,捶腿嫌手重,去吹個燈又嫌動作慢了,直到被攆出來罰跪,竟沒一件事兒是辦妥了的。
陳青鸞聽聞此事之後,十分感興趣地追問道:“所以說你們就是被皇後娘娘憑樣貌選出來的?”
景嫿臉頰染上了一抹紅暈低下了頭,算是默認了陳青鸞的說法。她雖是因貧賤出身不得不自賣己身,卻沒想著去給尋常富貴人家做丫頭,而是選擇了入宮,就是仗著尚有幾分顏色,很有些淩雲壯誌。結果入宮沒多久,別說皇帝,縱是個像樣的主子都沒見到過一個,就被送到了廠督府
那蘇仁是個太監不說,且還是個一看便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主。
這麼多天來,她算是認命了,心境也變化了許多——想搏出個前程是不可能了,但在這廠督府裏,吃穿用度都是不用愁的,若再不用伺候那刁鑽刻薄的正牌主子,日子已經比尋常人家的女子過得不知好多少。隻不過自己倒黴,進府便攤上了麻煩事,若這事兒不能徹底揭過去,她就一直寢食難安。
於是,景嫿突然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陳姑娘,我們雖然來的倉促,但是皇後娘娘也曾找了人來教我們……教我們怎樣伺候老爺,那嬤嬤還同我們講,這是我們能攀上高枝的好機會,憑我們這樣的出身,但凡有點臉麵的人家都是不會娶為正妻的,但是太監就不同了,現下身份再高,從前也是自最低等的差事做起,所以若真能得了寵愛,且不說有望成為正經夫人,便是被封誥命都不是不可能。”
陳青鸞心下暗笑,這大餅當真畫的又大又圓,蘇仁若真有娶妻納妾的心思,朝中多得是等著升遷的官員願意將自己女兒雙手奉上,又哪能輪得到她們這樣的宮女。隻不過連這些事都說了出來,可見是真想要倚仗自己了。
見她這副急於投誠的模樣,陳青鸞十分想問,她們若是真能得寵,還有什麼“任務”沒有,但轉念一想,這廠督府戒備森嚴如同鐵桶一般,真要動些手腳,也就不會專挑這些一眼就能被看透家底的小丫頭來。
二人遂閑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事,眼見天都快黑了,景嫿卻還沒有回去的意思,陳青鸞問道:“你今兒可是想要留下陪我住?”
景嫿連忙搖頭道:“不,我一會兒要接著去罰跪呢,明日老爺休沐,萬一他突然決定回府住,我也不至於沒個準備。”
陳青鸞點了點頭道:“你考慮的很周全,那麼你便在這兒守著罷,我去找點樂子去。”說罷,便叫上露珠準備出門,也不知要去哪裏。
且說同景嫿一起被送來廠督府的另外三個宮女,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隻是初進了廠督府,便眼見了景嫿被罰跪罰到幾乎丟了性命,於是也都各自擔憂前途,暫且熄了爭勝之心。蘇仁這幾日沒回府,她們閑來無視便聚在一處打發時間。
見到陳青鸞主動來拜訪,幾人麵麵相覷,按理說她們雖是宮裏賞下來的,麵子上比尋常奴婢金貴,也輕易打殺不得,但總歸還是下人,若陳青鸞是府裏的正經女主子,她們原是該一進府便去請安的,但後來打聽出她竟是個客居的身份,
其中年紀最大也最穩重的蓮蕊向陳青鸞虛行了一禮,笑著請她坐下,又客套了幾句,便試探著問起陳青鸞今日主動來尋她們是為了何事。陳青鸞笑著回她道:“這廠督府平日裏無聊的緊,我尋思若咱們興趣相投,以後便可常來往,也好找些樂子打發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