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泛彼柏舟（一）
【曦雲軒】
春雨是纏綿的，朦朦間多了些嫵媚。
細小的雨絲不足以有夏雨那樣浩大的聲勢，落地無聲，卻染得地上的小草越發青翠。
空氣中氤氳著泥土、青草和淡淡的花香，使人心曠神怡。但青諾和碧兒卻無心去享受這一切——
院中的石座上，青諾用胳膊撐在膝蓋上坐在那裏，微小的雨絲浸濕了她的旗頭，她長長的眼睫毛上也積了小小的水珠。碧兒站在一邊，手中拿著合起來的紙傘，也將身子完全交給微雨去淋濕。
“碧兒。”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青諾沉悶的聲音傳來：“要是皇伯伯不願意來，那該怎麼辦？”
碧兒隔著細細的雨幕看向院門外站著的侍衛，語氣如青諾一般哀傷：“皇上要是真不來，就說明——年家真的沒救了。”
“皇伯伯來了就有救了嗎？”青諾歎口氣：“我不覺得我用自己的婚事能換得年家的平安。不管怎麼樣，這回我終究是要嫁多爾濟塞布騰了。”
“那您現在是——”碧兒有些不解。
“我隻是覺得要是我真的什麼都不做——那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青諾撫住胸口：“其實，從年熙走那一天說的不讓我輕舉妄動的話，就已經能看出來他可能是預知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可是——我那時候為什麼就不知道好好問問他呢？”
青諾有些懊喪，想著要是當時問清楚了，也許就能和年熙一起想出解救的方法了。
“格格，你這是關心則亂了。”碧兒倒是搖頭道：“你想想，年公子會告訴你怎麼回事嗎？”
“是啊——”青諾長歎：“他是把所有擔子都自己扛著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被人說成是立下了大功的巾幗英雄了……”
“也許等皇上來了，這一切就清楚了。”
雨勢漸大，碧兒撐起了傘，遮住了青諾：“格格，咱們回去吧。等會兒淋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青諾再次輕輕將碧兒舉著傘的手推到一邊，抬頭看著雨絲從天上垂下，落在自己的身上：“我現在出不了這個院子，那麼連出屋子權利也沒有了嗎？”
“不是的！”碧兒知道被禁在曦雲軒中，青諾心中很是不舒服，連忙解釋道：“碧兒隻是怕格格淋病了。格格要是想看雨，咱們進屋裏麵看也是一樣的啊！”
“不——”青諾閉上眼睛，輕輕搖搖頭：“我隻是想在這裏清醒清醒。”
“那也要打著傘，這雨越下越大了啊！”說著，碧兒打了個噴嚏。
青諾起身，握了握碧兒冰涼的小手：“你先進去吧！我想再坐會兒。”
“格格！”碧兒急著還想再勸勸青諾，這時，院外傳來太監細長的嗓音：“皇上駕到——”
碧兒一聽亂了手腳：“格格！快去梳洗一下啊！這個樣子怎麼見皇上啊！”
“怕什麼。”青諾依舊穩穩坐在石座上：“再說——我們還有時間嗎？”
此話若是深思，自然就能聯想到現在的形勢，碧兒也是黯然，默默將青諾扶起。
一個小太監給雍正張著大傘，蘇培盛扶著雍正進了院子，猛然看到青諾和碧兒站在院中，雍正愣了一下，頓住了腳步。
很默契的，青諾和碧兒一起直接跪下請安。
以前無論什麼場合，青諾見到雍正行的都是半蹲的常禮，此番行此大禮倒是頭一回。
待雍正讓青諾起身，藍色的宮裝膝蓋處已是染上了土漬。
雍正看著她們的衣服歎口氣道：“進屋吧！”
青諾沒有照做，而是再一次重重跪在了地上：“皇伯伯，青諾有一事相求！”
雍正抬抬手：“如果是什麼不想嫁多爾濟塞布騰一類的話，就不要說了吧！”
“不是！”青諾斬釘截鐵道：“青諾的婚事但憑皇伯伯做主！青諾隻求皇伯伯能對年家網開一麵。”青諾屈伸磕了一個頭：“求皇伯伯成全！”
“你這是再用自己的婚事來交換年家的平安？”雍正冷冷地問道。
青諾一時不敢再接話，自己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若是不承認實在說不過去，但若承認了，又怕雍正生氣，。
雍正上前兩步，目光緊緊鎖住青諾。
此時的青諾全身已被淋濕，臉上和旗頭也因剛才磕頭而沾上了泥土。
雍正看著狼狽的青諾，緩緩蹲下身子。龍袍的下擺也搭在了泥濘的地上。
“皇上——地上髒。”蘇培盛趕緊上前，想要提醒雍正小心弄髒了龍袍。
雍正擺擺手：“你們都先退下吧！”
蘇培盛看了眼麵無表情跪在那裏的青諾，暗自歎了口氣。因為顧念著雍正的身體，蘇培盛對著為雍正撐傘的小太監使了使眼色，然後才帶著其他人退到了院門外。
雍正看看還在張著傘的小太監：“你也退下吧！”
“那這傘——”這小太監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把傘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