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了,孫政遺死了嗎?一般人早就死了,可是假如他沒有死,秦媛媛要不要去救他?讓他那樣子死法,有些殘忍。她開始往墳墓裏踢泥土,隻是要嚇唬嚇唬他,她不知道墳墓裏有機關。她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他可是殺父仇人啊,他死了不正好報了仇?但她感覺他並不是大凶大惡的人,因為他的眼睫毛很長,據人說,長睫毛的人,是個多情的人,可是他為什麼要做出那些殘忍的事情?就為了那一句“龍欲上天,五蛇為輔”?
三天三夜後,秦媛媛來到那座新墳前。她摸摸索索,在墳坑裏尋找機關;墳坑裏沒有,她又跳上來,在墓碑上找。她也不知道碰到哪裏了,忽然轟隆隆巨響,就像那天晚上一樣,墳墓裏就打開了一條縫,下麵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撿起火把,向洞口裏照。她看到他了,仰麵對著洞口躺著。她對他瞅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動靜,下麵靜蕩蕩的,偶爾有土塊簌簌掉下去的聲音。她又瞅了一會兒。
“喂——”
她叫了一聲,沒有答應。她蹲下來,朝洞裏麵探頭望。真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他已經死了。
“喂——”她又喊了一下,依然沒有答應。“喂——”她長長喊了一聲,無異於對著一口枯井呼喊。他確實是死了。他的死和她有關係,要不是她,也許他就不會掉進地洞裏。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殺人!縱然她曾經十分痛恨他,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肉,可是等到他死了,她卻起了惻隱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盡管手段殘忍,可是她也不應該害死他,特別是用活埋的方式。她慘白慘白的臉上滾下淚珠,淚水往地洞裏掉。她報仇了,可卻並不感到釋然,心情似乎比之看到父親死還要沉痛。她哭哭啼啼,聲音哀厲,仿佛孤魂野鬼。
突然,嗖的一下,一道黑影從地洞裏竄出來,快得好像閃電。難道是他的鬼魂?她情不自禁尖叫。可是那個鬼魂卻放肆的笑起來,一麵笑一麵在墓地裏飛奔。她終於聽出,那不是鬼魂的聲音,而是活著的孫政遺的聲音!而且他在竄上來的時候,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從她手裏搶走了紅蛇寶劍。婦人之仁消散得無影無蹤,仇恨又像火一樣,燒遍她全身。他還活著,這就是說她還沒有給自己的父親報仇,她還要去找他。
“惡賊,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
秦媛媛也放開腳步,跟著那個人影,緊追不舍。
出離了生長有木棉花的南寧府,追過了多少個市集郡縣,多少個湖泊河川,披星戴月,鬥轉星移,不知道追到了哪裏。視野開闊很多,景致也與南寧府大不相同,一眼望去無非是楊樹林,柳林子,氣候也變冷了,黃葉紛飛,寒風刺骨。兩人追到一個黃土坡上,坡如斧劈,斷岸千尺。無路可走,孫政遺便回身和秦媛媛對打。秦媛媛根本不是孫政遺對手,三招之內,孫政遺就可以取她性命。可是他沒有殺她,背起劍,單手和她較量。孫政遺會嶽家三十六擒拿,七十二短打,但是招到中途,他卻撤手換招。孫政遺右手上掌,秦媛媛則以左手撥開他的右手,即以右手指點孫政遺肩項間的肩井穴。孫政遺則抽回右手,勾開秦媛媛的點穴斬掌。而秦媛媛即回身,以右腿倒踢孫政遺的下陰穴。而孫政遺即駢回左步,以左手成雞心錘,點秦媛媛腿肚的魚脊穴。秦媛媛踢孫政遺未著,反為孫政遺所乘,於是抽回右腿。而孫政遺則不等秦媛媛站穩,即上右步點她的掛膂穴。而秦媛媛則急起左錘,反點孫政遺右手曲池穴,而左腳同時踢孫政遺右肋的氣門。孫政遺笑了一下,以左手拍秦媛媛的踝骨穴。秦媛媛見狀,急忙撤回左腳。忽然一陷,原來是黃土鬆軟,往下坍塌,嘩啦一下,她就滾下坡去。千尺高坡,縱然大命不死,也要七殘八廢。
孫政遺伸出的手,已然來不及將她挽住,他還來不及跟她說對不起呢!
秦媛媛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醒來,自己躺在小河溝邊。望著天上藍藍的天,聽著河水潺潺,往事有如昨夢。她走了兩天才從河穀裏走出來。為什麼在和那個男人對打時,她會忽然走了神?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啊?他可是殺害自己父親的凶手啊?她恨自己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現婦人之仁,她要接著去找他。“假如抓住她,一定將他剝皮挫骨!”
西風殘照中,遠遠望見前麵光禿禿柳林子裏挑著一把笤帚,掩映著七八間草房。走近了,是在十字路口一棵老槐樹下開著一家村店,泥牆草蓋,狗吠牛哞。她重新紮起頭發,裝扮為一位落魄的公子。店內隻有三個酒客,兩個一起坐,一個單坐。單坐的那個滿嘴絡腮胡子,秦媛媛走進來了,他眼睛抬也不抬,隻顧扒拉著一碗麵條,就著一壺酒。兩個一起的,看著不像好人,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老是睃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