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幾乎是被報刊媒體趕著走的一年。談書,談讀書文章寫了一二十篇,還把過去談書的文字編為一集,交出版社出版,整整一年,沒離開書。本來設想要在本年結稿的一本書也有泡湯的危險,年底了《中華讀書報》編輯又來約稿,似乎是要給這一年的與書打交道的生活畫個句號了。這一年盡管忙,也還在網上買了幾次書,也抽空讀了幾本書,寫寫讀書的感受還是有本錢的。
連續好幾年了,通俗史學熱度始終不衰,通俗史書的出版也很火暴。本來我國是個曆史悠久的國家,人們喜歡讀史、講史是件順理成章的好事。“文革”當中,割斷曆史,一提曆史就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須用鐵掃帚,把他們從舞台、出版物、一切曆史遺跡,乃至人們的頭腦中掃除得幹幹淨淨。鄧小平曾說,中國曆史那麼長,可以編成曆史劇,一年360天,一天演一本。“四人幫”批他反對“樣板戲”,讓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重新占領舞台。看了報上的大批判,我曾說:“一年365天,鄧小平主張演360天曆史劇,不是還給樣板戲留了5天嗎?”於是,整我時,這也成了一條反動言論。
現在非曆史的“曆史劇”大有要搞365天的趨勢。這不是說這類書出版過多,也不是說這類戲太多,關鍵是對曆史往往采取了非曆史的態度,放肆惡搞。胡編亂造尚且不說,而且吹捧過度。正像張鳴所說的一些研究者研究什麼愛什麼。不是愛曆史這個事業,而是愛研究對象。研究秦始皇的,就說他是千古一帝;研究雍正的,就說他是皇帝裏的勞動模範。缺少客觀的態度,喪失了史學精神,弄得年輕人也沉迷其中,竟然討論我們到底生活在哪個時代好?年初讀了一本曆史隨筆《中國好人》(作者刀爾登)其中有一段說得很有趣:
曆史愛好者喜歡的一個題目,是“你最願意生活在哪個時代”。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取決於自己在想象中的身份。要是想當皇帝,清朝最適合你;要是做農民,哪個朝代都差不多。文人喜歡宋朝,士兵懷念晚唐或五代。如果想當宦官呢?這不太像個好誌願,不過,萬一有人心懷這樣的抱負,我建議他回到明朝。對女性來說呢?不知道。
一《放縱的權利》
這是很實際的。你是個平民百姓,在哪個時代也不會太舒服,特別是作者說的“不知道”的女性,更是人下人。從秦始皇以來,中國進人皇權專製社會,平民百姓是根本無權的,太平時代,有口飯吃,大約問題不大,生存權能夠保障,但不能有獨立自主的精神追求,如有必然碰壁;至於亂世,命賤如螻蟻,連生存權也不要想了。《中國好人》中的文章短而精,有不少精彩的議論。作者比較客觀看待曆史,書中不乏真知灼見。
曆史熱僅限於古代,至於近幾十年曆史似乎在出版領域消失了。承朋友告知《七十年代》出版了,可以看看,此書記錄許多30年前的事,這似乎是個特例。本來打算買一本,可是到院圖書館一看,原來已經上架,一大厚冊。翻開一看,基本上是生於40年代末和50年代初知青的作品。這一代人,主要是兩個記憶。一個是革命的記憶;一個是被拋棄的記憶。我比這代人大0歲,“七十年代”給我留下的隻是被革命的記憶。比如在70年代初的“一打三反”中,戰戰兢兢,總算逃過一關;但沒有過“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關,被請進了K字樓。《七十年代》中張郎郎的《寧靜的地平線》中許多場景是我所熟悉的。我與張郎郎曾有兩麵之的《寧靜的地平線》中許多場景是我所熟悉的。我與張郎郎曾有兩麵之緣。還是30年前了,那時他在《美術研究》編輯部做編輯,騎著輛舊自行車四處組稿。在白石橋碰到他一次,聊得比較長的是在京劇院齊治翔家。聽他講遇羅克在半步橋23筒(就是文中所說的“死刑號”“槍號”)的遭遇與表現,在座者無不感慨欷歔。我與遇羅克是高中同學,一起在校文學組共事兩三年,很熟,所以張郎郎對羅克事跡敘述,更使我悲慨莫名;時過30年,這次讀《寧靜的地平線》仍然很震撼,這篇文章使我打破了10點半以前人睡的習慣,過了午夜,仍未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