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春跟蔣平跟韓封也沒少打交道,都知道他跟駱英是死敵,奸猾無比,卻想不到連親生女兒也不放過,到頭來死在了親生女兒手上。顯然韓家女兒深知父親心性,得到藏寶圖和駱英枕頭裏的傳國玉璽必然還會興風作浪,貽害天下,才決意跟親生父親同歸於盡。眾人又想韓封如此奸惡,他女兒卻是如此心地良善,倒也頗出乎意料,不由得一陣唏噓歎惋,都下馬圍攏過來,雪雁公主更是下拜磕頭,拜謝救命之恩。
駱英輕輕拔出神龍劍,抽出劍鞘插回去插回腰間,又抽回王鞭。見韓家女兒雙眼還睜著,就把手輕輕一抹,“好妹子,一路走好。”起身踢開韓封死屍,抱著韓家女兒回到馬側,輕輕放上馬鞍,卻是越想越氣,過來拔出神龍劍,連劈再剁,轉瞬間就把韓封死屍跟人頭斬成了肉泥。幾人都知道韓封所作所為,自然誰也沒攔著。
一行人剛回到客棧,還沒進門,就見長安王府方向火光衝天,幾人都是一愣,蔣平叫出小五義哥兒四個,“你們騎快馬去長安王府看看,是不是那裏起火了?”四人答應,去牽了馬來出客棧飛奔而去。
其實這麼大的火勢,不用看也能知道定是長安王府無疑,隻見頃刻之間便映紅了半邊天。眾人心知定是附近百姓知道福王、長安王已死,又去燒王府泄恨,想那兩位那般慘死,死後還要葬身火海,不由得亦是歎息數聲。兩位王妃和左玉珠更是流下了淚來。聽見動靜剛出來的鈺慧郡主來到母親身邊,卻沒有哭,臉上盡是木然之色。
不一會兒,那四人回來,說正是百姓焚燒反王府邸,因為火勢太大,又無人撲救,王府大半已然化作灰燼。白芸生又遞上一方香案,“四叔,這是王府門口從一個百姓身上掉下來的,你看看。”蔣平接過來跟歐陽春看了看,又給了駱英,駱英一看,正是那方血淚香案,便回身給了身後福王妃賢悔師太。師太接過來,不由得又流下淚來,鈺慧郡主淡淡的道:“娘,給我拿去燒了罷。”賢悔師太卻不肯鬆手交給女兒,駱英道:“還是給你娘留著罷,這上麵畢竟有她這輩子最好的記憶。”
眾人又看了會兒火,駱英親去買了棺木來盛殮了韓家女兒,便在棺前坐下怔怔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道:“好妹子,我對不起你啊,這麼長時間,我連你叫都很麼名字都不知道。”雪雁公主道:“那些天在王府,我聽他娘叫她善兒,韓封老賊叫她若水。”歐陽踏雪輕輕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韓夫人給女兒取這個名字,自然是希望丈夫不要再追逐江山權位,棄惡從善,多行善舉,可謂用心良苦,隻是那老賊一心想要當皇帝,到死也不思悔改,唉。”展玉顏道:“這老賊也太狠了,臨死前還要拉上親生女兒給她墊背,我真沒見過這麼狠心之人。”駱英道:“他就是個畜牲,畜牲都不如。妹子,我對不起你,不該讓你離我那麼遠,不該把對老賊的氣都撒在你身上,妹子,”說著,早已泣不成聲,眾人都過來相勸,陪了多時,駱英才止住悲聲,跟三位夫人和眾人一起上樓回房休息。
房間裏,駱英隻是睡不著,更無心跟愛妻親熱,四個人都在床上靜靜地躺著。忽聽外麵腳步聲響,又有人叩響房門,“王爺。”駱英一聽正是雪雁公主,“這麼晚了,她來幹什麼?”披衣下床過去開了門,隻見雪雁公主雙手托著一方絹帕:“王爺,這是韓家妹子臨死前放在我衣袋裏的,我想她,她是托我轉交給王爺。”駱英接過來一看,是一方尺來見方的雪白絹帕,上麵還有血漬,正是當日在北大王院自己給她包紮頸中傷口那塊,又一看血漬裏赫然顯出殘缺不全的圖畫來,想起壽王臨終前很鄭重的把這方絹帕交給他,果然是大有玄機:這就是韓封要找的藏寶圖啊。忽然心下一凜:“還有一半呢?”雪雁公主一愣:“韓家妹子隻交給我這一塊。”駱英卻是不信,冷冷的看著她,雪雁公主一看他這樣,楞了一下,然後冷冷的笑了一聲,“就算有再多的黃金財寶,也換不回小鶯那無憂無慮的笑聲了,明天我會帶她回大遼,終此一生一世,不再來南朝踩一個腳印兒。”說完轉身就走。
駱英心下一陣黯然,看著她下了樓梯,兀自站那兒沒動。歐陽踏雪來到他身邊,給他披上英雄氅,“王爺,這事須怪不得咱們,若不是韓封老賊,小鶯也不至於落得那般淒慘下場。”駱英歎了口氣,“回去睡罷。”
轉過天來,眾人下樓吃早飯,卻不見了趙左兩家女眷和雪雁公主主仆二人,趙娉婷道:“我去看看。”起身離座上了樓。不一會兒返回來道:“王爺,她們都走了,鈺慧郡主給你留了這封信。”下來把信交給駱英。駱英點點頭,接過來打開信紙一看是鈺慧郡主留給他的,駱英看完又交給嶽父歐陽春,歐陽春看完交給蔣平,幾人看完,都是連連歎息。歐陽踏雪看看駱英,駱英道:“她們都跟賢悔師太落發出家去了。”趙娉婷一驚,又遞上那方木案,“她們把這個落下了。”駱英搖搖頭,“這是她們留給我的。”趙娉婷又是一怔,展玉顏笑笑道:“她們是怕王爺步了福王後塵罷?”駱英點點頭,趙娉婷道:“我看這倒是她們多慮了。”展玉顏接過香案了看,“這玩意兒能值多少錢啊?”駱英沉臉道:“顏兒,不要胡說。先留著罷。”
眾人吃罷晚飯,駱英讓夥計找來柴火把韓家女兒焚化,骨灰裝壇,決意將來送回女真部她的家鄉埋葬。
幾人傷了會兒心,起身回樓上收拾罷,駱英搶在蔣平前頭跟掌櫃的結了帳,趕出馬車。馬廄裏雪雁公主把青騅馬跟遜雪劍都留下了,駱英就依然讓嶽父騎用,眾人也各自牽馬,一起出了客棧。
剛出大門,就見前麵三位白發老人攔住去路,為首一個老頭兒冷冷的道:“駱王爺,這就要走麼?”駱英一看,正是昨天打擂台那五個老人剩下那仨,駱英斜眼看看他們,“你們想幹什麼?”老人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麼簡單的道理,王爺不會不懂得罷?”駱英看看他們身後兩輛馬車上各有一副棺木,知道是自己殺得那兩個老頭,便反問道:“哎,你們聽過封神榜沒?申公豹請來截教門人下山助紂為虐,黃河陣、誅仙陣、萬仙陣,死的人多了,難道都讓薑太公給他們償命不成?”
老人聽了倒是一愣,駱英看看他們仨,道:“那左忠信自封長安王,反叛朝廷,乃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們不便青紅皂白,助紂為虐,本該一同受縛,到菜市口兒挨那一刀。看你們偌大年歲,本王也不追究你們,快回家去罷。”三個老人相互看看,低聲商議幾句,那老人拱手道:“好罷,駱王爺一番美意小老兒三人在此先行謝過。不過我們還有一不情之請。”駱英也客氣了些,“請講。”老人道:“我們三人不知天高地厚,還想在王爺寶劍下走幾招,還望王爺不吝賜教。”
駱英一聽就有些不高興,但一看三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知道他們內功修為還在自己之上,兵器又俱都稀奇古怪,真要打,想勝恐怕也不容易。便一抱拳道:“三位客氣了。左忠信跟福王都已經不在了,咱們還打個什麼勁啊,我承認才疏學淺,幾位恩師所授還遠沒練到家,不過以三敵三,三位要想取勝,恐怕也不大容易罷。三位老人家已經這般年歲,還這麼看重這些虛名作甚?三位堅持要打,小子認輸便是。”
那三個老人倒是一愣,看看歐陽踏雪,看看白眼眉徐良,又聽駱英認輸,便一起哈哈大笑,老人拱手道:“駱王爺果然氣量過人,小老兒佩服之至。不過告辭之前,小老兒還想冒昧的問一句,駱王爺難道就不想知道知道小老兒的名姓麼?”
當初在擂台上,駱英恨他們助紂為虐,也沒問他們名姓。現在長安王府都化成了灰燼,擂台自然也不了了之,駱英又想起畢竟兩方之間畢竟沒什麼仇,還是自己殺了他們兩個人,心下歉然,趕緊抱拳道:“是是,小子失禮了,不敢請問老人家高姓大名,還請示下。”老頭兒挺高興,撚髯笑道:“駱王爺,小老兒服了,想我們西南五老不過螢火之光,名姓說出來無端髒了王爺的耳朵,告辭了(Liǎo)!”跟夫人和那老人帶轉馬頭,夥計趕起馬車往西南下去了。
小五義那哥兒四個甚是不解,在後麵議論不已。蔣平跟歐陽春看看駱英,一起點點頭,徐良也勸那哥兒四個,“我聽師父跟我說起過西南五老,那也是成了名的劍客,世外的高人。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王爺跟老前輩扶個軟兒也不算丟人。”那四人也點頭同意,看看駱英,年歲也不比哥兒幾個大幾歲,怎麼武功見識卻這般了得?一時間俱都欽服豔羨不已。
一行人離開了楊家老店,當日便出了長安縣境內,蔣平跟歐陽春駱英商量,自然是回轉東京汴梁,由駱英把長安王府這番慘變寫成奏折上奏仁宗皇帝。
轉過天來,一行人就追上了從高陽縣放糧回來的包公一行,駱英剛要下馬拜見,不想包公搶先下轎拜見王家千歲,當著這麼多人,把駱英弄得甚是尷尬,扶起包公,又自下拜以叔侄之禮相見,兩路並作一路前行。
傍晚,駱英早早的定下了一家最豪華的客棧,又到最大最氣派的酒樓宴請包公。包公尚要謝絕,駱英把臉一沉:“包卿家,這可是王命,你敢違抗本王旨意麼?”包公趕緊躬身賠罪,駱英又趕緊笑臉賠罪,親自把包公扶上了酒樓。
晚上,駱英跟歐陽踏雪來到包公門前,叩響房門,包公開門一看是他,又要下拜見禮,駱英趕緊扶住,賓主進屋落座,駱英便道:“包叔叔,我這個王爺隻是個虛銜,咱們都是一家人,你老人家往後就別老提這個茬兒了,還是叫我英兒,這樣顯得更親切,好麼?”包公一笑:“如此甚好。不過在朝堂之上,還是不可失了朝廷法度。”駱英一看包公笑了,不由得心下大悅,心道:“包青天可是‘笑比黃河清’啊,對己能如此相待,也不枉我來大宋走一遭了。”
叔侄又閑談幾句,包公問起長安府事宜,駱英細細講述一遍,又取出歐陽踏雪前一天晚上寫就的呈給仁宗皇帝的奏折,“包叔叔,這是我跟雪兒一起寫的折子,我並沒有官職,又不是欽差,就請包叔叔幫我們呈上去罷。”包公點頭,接過折本一看,駱英又道:“這件事蔣四叔跟三哥徐良都是親眼所見,包叔叔可以再問問他們。”包公道:“不必了,等我回到東京汴梁便把此折呈上。”
駱英道謝,忽然心下一動,問:“包叔叔,那江西轉運使王逵是什麼人啊?”包公一聽馬上變了臉:“王爺,此乃下官份內事,王爺也要幹預一番麼?”駱英嚇了一跳,忙起身道:“不不,大人不要誤會,小人隻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包公又道:“那王逵行事任性,不顧條製,苛政暴斂,殊無忌憚,州縣稍有不從,立即被捃,使吏民無告,實可嗟憫。此等害民蠹化之貪官酷吏,在一州則害一州之民,在一路則害一路之民,包拯如不參奏,上愧對我主,下愧對黎民,枉食朝廷俸祿。王爺雖是至尊,可也是嫉惡如仇、為國為民的英雄豪傑,想來不至橫加幹預、攔阻下官罷。”
駱英聽包公這番義正詞嚴的說詞,自然無話可說,也覺得甚是羞愧,又聽包青天如此盛讚自己,胸間豪氣一蕩,便道:“包大人盡管放心參奏,誰敢跟你為難作梗,小人替你擺平。”包公一怔,想起他出身胡匪,不由得又是微微一笑,“那倒也不必,下官謝過王爺。”
又聊了幾句,駱英見天色已晚,便跟妻子起身告辭。
回到自己房間,駱英便道:“雪兒,我知道爹爹為什麼不肯辭官歸隱了,包大人不愧是千古傳頌萬民敬仰的包青天,像這樣的大清官,就是保他一輩子也值了。”歐陽踏雪點點頭,“王爺說的是。”駱英道:“咱們回去還讓娘跟咱們住,好好服侍,不讓爹爹分心。”歐陽踏雪道:“好。”展玉顏道:“朝中有不少人跟包伯伯為難作對,王爺,你有禦賜金牌,定宋王鞭,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們豈不是好?”駱英笑道:“咱們不能明著來,否則反倒會給包叔叔惹麻煩。咱們就在暗中相助便是。”趙娉婷道:“王爺說的是,朝中朋黨勾結,稍不注意,就會授人以柄,惹禍上身。”駱英點點頭,“自古以來就是貪官得道,清官遭殃,不過到沒聽說包叔叔有什麼倒黴事。”展玉顏道:“有王爺和我爹三俠五義輔佐保護,包伯伯自然沒事。”駱英笑笑道:“本來我想這次回去就掛印封金,不過為了包青天,咱還是再在王府住幾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