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日也看到了,我絕食,皇帝直接派人殺到赤膽侯府,把我母親的陪嫁嬤嬤抓去做要挾。”
“魏嬤嬤可是照顧了我十幾年,有養育之恩的母族親人,我怎可眼睜睜看著她被皇帝脅迫,無動於衷!”
獨行垂下眼,伸手握住她微微發顫的手,更心疼了。
“所以殿下絞盡腦汁想著到秋獵再逃,假屍都準備好假裝被野獸啃咬得麵目全非,然後假死脫身,這樣我們這些伺候您多年的下人就不必受牽連了。”
她又是歎了口氣:“誰知半路殺出個太子!就這麼巧,撞在我的藏屍地點!還是剛好被行刺!”
獨行抬眼,心疼的眼裏有著疑惑:“那殿下為何要放棄這得之不易的逃婚機會救下太子?您不是一直很恨他嗎?”
赤甲紅垂著眼,輕聲問:“獨行,除了魏嬤嬤,你是跟著我最久的人了吧。”
獨行點頭。
赤甲紅眼神黯淡下來:“你覺得我是個心狠手辣,嗜血無情的人嗎?”
獨行的眼神也黯淡下來:“殿下是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我不是。”
赤甲紅淒淒一笑,將手從她手裏抽出,撫上她的臉龐。
“孑孑被送回來時,你應該都問過侍衛了,應該知道那日在皇帝營帳內發生的事吧。”
獨行眼神一暗,那縷發絲是皇帝削斷的。
赤甲紅收回手,自顧自說下去:“在皇帝麵前不過是演戲罷了,要說演也不能算全演吧。半真半假,孑孑被嚇暈是真,我被嚇得腿軟,也是真。”
“皇帝對我可謂是又愛又恨,打不得罵不得,即便動手,事後也會瘋狂後悔。所以先激怒他再服軟,最後皇帝一定會賠禮道歉。”
“……這便是我一開始就想好拿捏他的方式。”
“我也想過,十年沒見,這樣的招式還管不管用?”
“所以我沒敢帶你去麵聖,而是帶了孑孑這個隻在我身邊呆了一年的丫鬟。因為我怕,怕皇帝沒及時控製住自己,殺了我的人。”
她的語氣波瀾翻動,最後卻是疲憊地挪開視線,整個人泡入水裏,隻露出一個腦袋。
“即便孑孑被殺,我也可以以此為要挾,痛斥皇帝冷血無情,一言不合就以他人性命相要挾,然後大哭大鬧逼皇帝撤回賜婚,讓他妥協。”
“好在他的刀刹住了,我也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孑孑也不用死,我的手上無需再多一條人命。
那語氣似乎多了一分僥幸。
獨行卻知道,這便是她的主子,一個運籌帷幄,步步為營的心計之人。
即便孑孑真死了,她的主子也不會掉一滴眼淚,最多給孑孑一場體麵的厚葬。
獨行本是黯淡的眼底,都是同情:“可殿下手中的人命,沒有一條是無辜的。”
她搖搖頭,疲憊地閉上眼:“孑孑是無辜的。但我恨皇權,不也是以權勢身份輕易將她拉入我置身的漩渦中嗎?”
獨行否認道:“那殿下自己呢?這天下無辜之人如此多,您不也無辜嗎?從五歲開始,從您的父親被殺開始,無辜的你就這麼被拉入這詭譎的皇權爭鬥裏!”
赤甲紅睜開眼,再看向她的時候,多了一絲仇恨:“是啊,從我殺第一個人開始,我就該明白,良知是世上最廉價的東西。也是從那時開始,我就不再是紅旗下長大的那個人了。”
“獨行,我救太子是因為他和我一樣在紅旗下長大的祖國花朵。”
她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卻叫獨行瞳孔地震,似乎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那殿下確認了他有價值嗎?”
赤甲紅:“目前來看,應該是沒有的。”
再抬眼,獨行看向她的眼眸裏隻剩下狠戾殺意:“既如此,要殺嗎?”
赤甲紅抬手安撫,示意她放鬆:“不急。他不知我是胎穿,暫且沒有威脅。”
“雖然我恨這個時代的皇權,恨這些一兩句話便能輕易決定我一生的上位者。但,權貴有權貴的價值。”
獨行沉默下來,垂著腦袋繼續伺候她洗澡。
許久,寂靜的屋內傳出嘩啦水聲。
獨行伺候著赤甲紅更衣。
赤甲紅:“把門打開吧,秋風正爽,屋子裏都是水汽,通通風。”
獨行剛打開門,就要跨出院子,一把長劍從門邊襲來。
她還沒來得及躲開,身後一隻長腿霹靂而出,刺客腹部鈍痛,被踹飛出去。
無數黑衣人出現在前方院中,赤甲紅眼睛都不眨一下,發出夾雜著不屑的冷哼,快手將獨行拽入屋內。
似乎眼前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蝦兵蟹將,赤甲紅立在屋子裏將門關上。
隻聽耳邊傳來細微的機關轉動聲,幾乎是兩個呼吸間,萬箭齊發。
這些人連近身機會都沒有便傳來慘叫。
片刻後,房門被敲響。
赤甲紅打開門,屋外是個侍衛裝扮的青年。
“公主殿下,刺客皆已已伏誅。”
她掃了一眼院子裏被紮成刺蝟的屍體,麵露不耐:“這是第幾波人啊?”
侍衛:“今夜第三波。”
赤甲紅揉了揉太陽穴:“我今晚能睡個好覺嘛?”
侍衛:“殿下放心,屬下誓死守衛您的安全。”
安神香起效了,她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把機關重新布置一下,不是有新來的暗衛嘛,都安排到我的院裏,下次再有刺客漏進來,你們自己去領罰。”
侍衛一怔,似是想起什麼,猛地單膝跪地:“屬下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獨行對這樣的刺殺早就習以為常,看著遍地的屍體既不恐慌也不害怕,伺候著赤甲紅上床。
她剛躺上床,似想起什麼,朝獨行道:“也不知道這小明怎麼樣了,派人去打探一下。畢竟我可是給太子下了點好東西。”
獨行眼前一亮,忙應答:“好嘞。”
東宮,太子已昏迷多日。
謝甄蘊每天都覺得很冷,意識有時清醒有時模糊,今日耳邊又傳來聲音。
“一群廢物!”
四十歲的容顏,披了明黃錦織的寬大袍子,雍容華貴的皇後眉眼間糅合著不安和煩躁,正來回踱步。
“那太子進宮時明明好好的!怎麼突然開始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