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你可千萬別用金錢收買我。”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心裏暗暗竊喜,卻故作雲淡風輕。
“這是你自己掙來的,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現在心裏平衡了吧。”我爸又開始給我講大道理了,這些話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我記得獎金好像是一萬,這些錢——”我盯著我爸,他很不情願地從兜裏把剩下的錢都掏了出來。
“聽著,上了高中給我老實點,別惹事,我丟不起那個人。”
“我覺得去S中才丟人呢,有什麼了不起的。”
“就你嘴硬,你懂什麼,進了S中,就等於一條腿已經進了大學。”我爸眼神裏一片向往,而且還透著虔誠,就差頂禮膜拜了,這個瞬間我竟覺得他也挺不成熟的。
5.
無論我承不承認,S中說到底都是S城最好的高中,其曆史悠久,說起來頗令人回味。
五四運動發起後,新思潮跋山涉水四年後方到S城。
1923年S中成立,建校兩年後,中共黨支部成立,此後數年,校黨委組織師生到農村持續開展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動,倡導以科學思想和精神來啟發民智,社會風氣為之逆轉,期間,一百多位師生先後多次進行示威遊行,高呼“反壓迫”、“爭自由”的口號,城鄉為之震動。
三四年孫中山先生病逝,是年,無數學子毅然南下廣州參加黃埔軍校,為抗日救國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恢複高考後,S中重新煥發活力,二十多年來堅持不懈地為無數高校輸送數以萬計的優質生員。
這群人從S中飛出去後,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但還是省內居多,因此客觀上也“為禍”一方大學,尤其是蘇南地區,名校比比皆是,雖然相比較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S城自古就民風彪悍,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因此這群人打架很是凶殘,而且喜歡抱團,隔三差五就開老鄉會,喝起酒來不管不顧,整日惹是生非,一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氣勢。
6.
然而,這些很多都是聽來的,絲毫當不得真,對此我深有體會,當時我在北京讀書,就完全感受不到S中人的強勢。
整個北京,S城一屆出來的,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兩百人,而且都很自我,一個個鼻孔朝天各走一邊的鬼樣子,看著就讓人生氣。
大學四年,除了夏雪,我在北京就遇到過五六個老鄉,而且都是打著老鄉的名義向我借錢,我這人心善,從來見不得別人愁眉苦臉,何況他鄉遇故知,總是件高興的事兒,可恨這群人借完錢後就立刻消失了,想見一麵比登山還難。
從他們身上,我絲毫感受不到“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真情實感——淚汪汪倒是不假,因為他們欠錢不還,害的我吃了好長時間的泡麵,後來還是夏雪看不下去了,每天從北大東門穿過十字路口過來接濟我。
我在路口眼巴巴地等著她,我請她吃飯,她替我付錢,如高中一樣,隻不過那時我花錢時候居多,現在徹底反過來了,我心安理得,她似乎也很享受這種感覺。
我倆盡可能地不提往事,但此情此景,太會讓人舊事重提,稀裏糊塗我和她又好上了——其實,從來就沒不好過,高中時我倆就偷食了禁果,隻是她故意裝作沒有發生。
這些借錢不還的人,讓我倆重溫舊夢,雖然借錢不還這一行徑挺招人恨,但後來聽說他們都很有出息。
7.
當年我還在S中讀書時,時不時便會看到一群衣著光鮮的校友,這些人在社會上跌打滾爬多年,功成名就後特喜歡來S中看看,美其曰“故地重遊,感謝師恩”——故地還是一如往日,師恩卻無法再提。
他們多年在外,見慣了別人對他們點頭哈腰曲意逢迎,時間長了,已不會彎腰鞠躬,況且當年給他們傳道授業的老師,如今退休的退休,跳槽的跳槽,有些人生命力不佳,早已化作春泥不複存在了。
他們都是土生的S城人,魚躍龍門、雞變鳳凰後,便忘記也曾就著窩頭鹹菜,埋首苦讀十幾載,幸虧考上大學,命運才得以改變。
當年時常吃不飽飯,營養不良,餓的前胸貼著後背,瘦骨嶙峋的差點沒死掉,現今肚裏有油水了,他們竟故作矯情地要到食堂吃飯,說是“憶苦思甜”,校方見多了他們嘴上的虛偽,雖屬無奈,但表麵功夫還得做足,因此,校長親自帶他們到食堂溜達一番,參觀完畢後便一臉抱歉地解釋說還沒到飯點,為了不耽誤領導的寶貴時間,隻好在S城的國際酒店將就對付一下,領導們半推半就上了桌,席間,客氣話說了一籮筐,無非是感謝學校當年的培養,祝S中明天更輝煌之類的屁話,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們便擺出領導架子了,其中一人邊剔牙縫邊說道:“學校門前那條道兒怎麼都是坑兒,該修了阿!”
此人正是分管S中的教育局副局長,他發話等於下聖旨。
8
校方盛情款待這些人,其實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一是不得不請,二是拿他們裝門麵,以行騙家長,好歹他們也是從S中飛出去的鳳凰,經過這麼多年的宣傳,S中猶如神話一樣,被洗腦的家長認為孩子進S中讀書,就等同於一條腿邁入名牌大學,我爸就是如此,所以抱此想法的家長,無不為之而瘋狂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