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年華逝去,童年夥伴的樣貌已近乎在記憶中消失殆盡,但是那眉眼間隱約殘存的少年模樣,再加上相符的年紀,少有的重名,都讓許一檸十分確定此人就是賀之舟,是她腦海裏想的那個人。
此時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是因為她長年的詛咒,所以他今天躺在這裏。
是這樣嗎?
見她遲遲未動,郭其樹的目光從顯示屏上收回來,皺著眉看向她,厲聲罵道,“你在等什麼,等病人自己動手嘛!”
許一檸沒說話,定了定神,她合上手指,做了一個深呼吸,低頭將刀尖對準血肉模糊的傷處。
據說這位還是少校,科裏都很重視,現在層流室的所有目光都彙聚在她手裏的那把柳葉刀上,刀尖抖的厲害,郭其樹看出她的反常,催道,“還嫌病人失血不夠多是吧!”
許一檸收了那隻抖的很厲害的左手,胸口起伏的厲害,“郭老師,對不起,這個病人的手術我做不了,這個病人……”聲線有些發顫,她咽了咽喉嚨,才勉強說出話來,“……是我發小。”
郭其樹聞言愣了一下,好在閱曆豐富,他劈頭躲過手術刀,親自低頭開胸,嘴上罵道,“那還撐什麼能,出去把孫宵叫進來。”
許一檸推門出了手術室,眼前一陣眩暈,腿酸的走不動,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六神無主的隨手抓了一個護士,伸手摘了口罩,竭力的穩著聲音說,“幫我叫一下胸外的孫醫生,三樓左拐第二間辦公室,快點。”
她臉色慘白,額頭豆大的汗珠滾下來,護士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拔腿就跑。
不一會兒,孫宵匆忙的趕過來,轉頭看著許一檸問,“裏麵什麼情況?”走近一看,才看清她臉色煞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他轉了話音,“你怎麼了?”
許一檸無力的搖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往常什麼樣的手術都沒見她打過怵,心理素質比男醫生都好,私下大家都說許醫生天不怕地不怕,沒什麼能唬住她的,孫宵眼神裏流露出微些詫異,但是也來不及細問,匆匆換好衣服進了手術室。
許一檸坐在手術室外的金屬長椅上,額頭上涔涔冒著冷汗,這次她沒有再念咒語,而是把臉埋到手心裏,深呼吸了幾次。
她曾經想過無數次他們重逢的場景,唯一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在開始那幾年,她想再見一定會殺掉對方,但是如今那些夜晚輾轉反側,咬牙切齒的心情都漸漸消散,記憶中的細節也全都化作泡影,連大動幹戈的衝動和必要都被衝散了。
這應該就是長大。
手術的時間不長,一個多小時後,郭其樹拉開門,從手術室裏走出來。
許一檸聽到開門聲,抬頭看向他,想張口問手術的情況,又被胸口的那口氣堵著,一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在關胸了。”郭其樹朝著手術室裏偏了偏頭,神色如常道,“沒什麼大礙了。”
胸口吊著的那口氣頓時鬆了下去,許一檸艱澀的開口,“謝謝郭老師。”
“也該是他命大,要是打穿了心肺,神仙也難救。”郭其樹掏出煙盒,想出去抽根煙醒醒神,走到許一檸旁邊停住腳步,“你對這個發小還挺在意,關係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