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那兩匹馬,八隻蹄子亂刨,車子就是拉不出來,無奈主仆二人隻得下來推車,可能是這幾日雨水大了,坑裏全是稀泥,也可能陸阿男車上裝的東西太多了,三人兩馬用盡力氣,還是沒能把車子弄出來,本來陸阿男二人下來時還是撐著傘的,但在風雨裏幹推車這活兒,傘跟本撐不住,便丟在一邊,單薄衣衫很快濕了,冷風吹來,那個難受,偏這苦雨天氣,路上少有行人,想找個幫忙的都不好找,隻能自己想辦法,想想家中舒服日子,如今千裏在外,又遭淒風苦雨蹂躪,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陸阿男正在用力推車之時,旁邊有人馳馬而過,弄了他一身泥水,如何不惱,好在他還有幾分修養,隻是搖頭歎息,不想那騎馬之人竟勒住韁繩,折了回來,抱歉一笑道:“對不起。”
陸阿男抬頭看時,卻是個濃眉大眼的孩子,也就十八九歲年紀,戴著鬥笠,披著一件黑披風,看那材質,怕是不隻柔軟舒適,更是可以隔風擋雨,披在身上又不顯臃腫,真是好生適合這個天氣啊,雖然看不清裏麵發飾衣著,但看舉止容貌,陸阿男也知這是個還有幾分家教的富家公子,看這孩子誠意道歉,陸阿男便還他一笑道:“小事。”
少年又看了一眼三人處境道:“要幫忙嗎?”
陸阿男笑笑道:“再好不過了。”
原以為少年會借馬出來幫著拉車,沒想他並沒有下馬,隻是右手長鞭一揮,卷在車轅上,左手拍馬,同時手腕用力,竟硬將車從泥坑裏拉了出來,隨即馬鞭一抖鬆脫車轅,拍馬遠去。就在他甩脫馬鞭的那一瞬間,陸阿男隱約看到那少年腕上戴著一個金色的圓環,比女子的手鐲要寬出很多,上麵好像還有細致花紋,因為隔得遠,又在雨中,看不分明,陸阿男有種直覺,這東西不隻是飾物那麼簡單。
二人回到車上,翻件幹淨衣裳換了,將濕衣丟在一旁,打算等到客棧再找人洗曬。
靠在車裏,陸阿男竟有些定定的出神,陸歡問他怎麼了,陸阿男歎道:“剛才那小男孩兒身手真不錯。”
陸歡去不以為然,撇撇嘴道:“他那隻牲口力氣大而矣啊。”
陸阿男笑笑沒再說什麼,知道說了陸歡也不懂,剛才可能折騰的有點累了,靠在那迷迷忽忽就睡了過去。一會兒陸歡推他道:“少爺,有個女子,想搭一段車,看她挺可憐的,讓不讓她上來啊。”
陸阿男探身去看,隻見一個衣衫單薄的清瘦女子,抱著肩膀站在風雨裏,嘴唇都凍紫了,也不知這種鬼天氣一個孤身女子傘也沒帶,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麼。此刻她正看著陸阿男,雨霧淒迷中,那眼神遠的不沾人間煙火,卻又那般楚楚可憐。
陸阿男把她讓進車裏,起初她隻是縮在一角,過了一會兒開始緩緩有點動作,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擰一擰頭發和衣服裏的雨水,就一直這樣慢慢的整理著,白晰的手指從臉到頭發,然後到衣服,然後又是,弄得車箱底部盡是雨水,隨著這些動作,她的衣衫也慢慢敞開,然後滑落,蒼白的胸膛上,竟紋首一條紫色的蛇,蛇尾隱在左胸,蛇身曲折,蛇頭高昂,張大了口,每一個鱗片都那樣細致,隨著那女子呼吸胸膛起伏,那些鱗片上的光明明滅滅,蛇身扭動,竟像是從那女子心裏爬出來的,欲吞掉這個世上的一切,當然也包括麵前這個男子。
陸阿男心中一驚,抬手想去拔劍,但手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陸歡不知去了哪裏,他開口想叫,卻又喊不出聲音來,不要說頭,連眼睛都沒有力氣轉動,也沒有力氣閉上,隻能睜睜的看著眼前這條猙獰的青蛇,他心中大駭,死命掙紮,終於起身坐了起來,看看四周,哪有什麼女子,不過陸歡靠在一邊打盹,腳下是剛才自己的濕衣服滴落的雨水。
原來是個夢,想想這兩年來,時常有人上門提親,自己心高氣傲,看不中哪個,有人笑他風liu,其實關係好的都知道,他雖然和那幾個秦淮的姐兒熟絡,但也都是君子之交,沒敢有過什麼越禮的行為,想想他爹勸他早點成家也是對的,省得在這荒郊野外胡思亂想。
有了這樣一個夢,陸阿男也不敢再睡,看書又沒心思,拉開左手車窗的簾子,就這麼怔怔的看著雨幕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