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燭龍上一次出遠門是到妖森找幼狼,對他而言出遠門的定義在於離開委羽之山的天數,而不在於距離長短,因此先前去南域找夔那次,可以說就隻是到隔壁找人罷了。
但他預計這趟出門得花一些時日,加上他的目的地是東域,與西域相隔了一片茫茫大海,即使化為龍形用飛的,如此不間斷飛下來也著實夠累人,更別提他還得帶著小狼了,因此他隻得選擇搭船前往,耗費的時間自然更多。
而曾隨著小舟漂流到皇城島的小狼,雖然對搭船的第一印象不佳,不過畢竟這回搭的是往來東西域的貿易大船,而且燭龍也在身旁,心理陰霾也就淡了許多,但仍照樣黏著燭龍、時不時警戒地盯著從它和燭龍麵前路過的人。
從西域出發的這艘大船,百年前本是每半年才會有一班,直到現今已是每月皆有一班,但原本像燭龍這樣臨時起意的肯定還是得等到下個月才有得搭,可敵不過他買船票用的是刻有西域皇室標誌的銀兩,更敵不過他連根指頭都用不著動,轉眼間就能放一把火。
會來搭這船的幾乎都是家底深厚的商人,每個都得罪不得,船家起初看到那銀兩還在躊躇,等自己屁股下坐著的椅子冷不防被燒毀,讓他當場摔個四腳朝天後,他才嚇得連忙從一個月前就賣出的船位中挑一個出來,讓給那麵上冷沉著沒什麼表情、卻明顯耐性不佳的年輕男子。
船家忍不住擦擦額上的汗,心想他挑的是一個東域人買的位子,就算得罪,應該也比不上得罪眼前這位吧?
若是在東域、南域,這能無端放火的舉動大抵就被當作是妖怪了,但在西域,無人不知委羽之山真有妖怪…咳,真有龍存在,於是那船家也不敢繼續不長眼下去,就算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那傳說中的龍神,也得先滿足對方的要求再說。
拿到船家臨時發的船票,燭龍總算滿意了些,背著紫檀琴轉頭便往上船的方向走,而跟在他身後的小狼則依舊滿眼崇拜,單純地想著:燭龍好威風!
一人一狼走得幹脆,孰不知船家在後麵看得又是一陣撓心撓肺───狗不能帶上船啊!
然而燭龍正準備越過船舷時,船家那就又傳來了另一陣騷動。
「什麼?你把我的船位賣給別人了?!」一個燭龍格外耳熟的聲音從底下響起,想必對方肯定才剛抵達此地,否則他應該早就察覺到那令人頭痛的存在了。
「到底是哪個人敢搶我的位子───」那人憤憤不平的目光剛環視四周,就隨即瞥見居高站在上船木梯的眼熟身影,不由得一愣,「燭龍!?」
被點名的燭龍當下就冷淡地裝作不認識,轉身繼續走,以至於底下那人最後看見的就是小狼跟著跳入船中的一幕。
「喂!」太可惡了,竟然當作沒聽見!那人在心中大罵燭龍祖宗十八代,想到燭龍這條活了數千年的龍連上頭祖先有沒有兩代都不知道後,才轉而哀怨地向身旁的人說:
「江樓,我的票…」
江樓一臉淡定,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船票給了恨絕離。
恨絕離接過船票,就像吃到糖似的笑得得意洋洋,甚至將那張船票折起收好後,就拉著江樓,當著船家的麵大言不慚道:「好,我們去搭霸王船吧。」
「………」那為什麼還要買票?其實這問題,江樓一個月前就想問了,而且其實他們連船都用不著搭的。不過恨絕離總說要體驗人生,他也就順著對方了。
那一句要搭霸王船的話,船家自然聽見了,不過見那兩人隨後卻是往反方向走,也就當作他們隻是一時咽不下這口氣隨便說說,沒多放在心上。畢竟船都要開了,就算真想搭霸王船,一旦船開離了岸邊,誰也沒辦法硬搭。
但船家料想不到的是,那兩人當真搭了霸王船,而且還是航行於海麵上時搭的船。
對於抓到這兩個現行犯的燭龍來說,他是真不想理會,但他又不想進通鋪船艙,於是隻能在甲板上被遇個正著。
「燭龍,你幹麼來搭船啊?」恨絕離毫不客氣地問。
坐在陰影處的燭龍心裏想著這兩個沒必要搭的都來搭了,有什麼資格反問他,可此刻他更想把他們打發走,因此就隻言簡意賅地回了四個字:「打發時間。」
「哦…我還以為你特地帶小狼出來玩咧。」恨絕離邊說就邊用手指去逗窩在燭龍腿上的小狼,等及時躲過一口咬來的小犬齒,他一時興起,便試著改拉江樓的手去逗,見小狼隻悶聲低吼卻沒作勢要咬後,就忍不住抗議:「這根本就是欺善怕惡嘛!」
一旁無辜的江樓默默望天---他是惡嗎…?
燭龍見狀,也不怎麼高興了:「懦弱。」要咬應該兩個都咬才是。
小狼聽見燭龍的語氣明顯不悅,同樣很無辜地轉頭看看他,一回頭就伸爪子往江樓一撓,恨絕離來不及反應,江樓的手背上就多了幾道血痕。
恨絕離全然沒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自覺,一時氣得猛然起身,手心隱隱泛著雷光就朝小狼喊道:「你抓傷我家江樓了!」
「沒事。」江樓握著恨絕離的手,讓對方冷靜些,他手上的血痕其實沒一會就愈合了。
恨絕離糾結了半晌,才又席地而坐,可一見燭龍獎勵似的摸著小狼的頭,讓小狼小驕傲地搖起尾巴,立刻咬牙切齒地說:「教壞小孩子。」
「我教我家的狼,關你什麼事?」燭龍不屑地回道。
被這似曾相識的話一堵,恨絕離不禁一噎,隨後悄聲罵了句:「心眼也太小了點。」
燭龍沒再理會這一句,低頭摸著小狼一會,才忽然問:「夔有去找你們嗎?」
「夔?沒啊,怎麼了?」
燭龍嗯了聲,隻接著道:「如果你們遇到應龍,記得離他遠點。」
聞言,先前和應龍毫無交集的恨絕離和江樓不禁麵麵相覷---不是夔,而是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