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冒冷汗的陣不斷費力思考到底出了什麼事,和船上的異樣有關?所以祁才會和那些人一樣突然轉了性子?還是───祁發現了…?這個猜測讓陣腦袋頓時一片空白,他不是沒想過萬一祁發現了,他該如何解釋,又該如何安撫,但絕沒想過那個場景竟會是一向怕事又處處依賴他的祁直接拿刀殺向他。
大量失血之下,陣的意識開始模糊,手裏卻仍執拗憑著一口氣與對方僵持不下,直到隱約聽見少年斷斷續續說出的話,他才脫力似的驀然鬆手。
「如果我替我爹報仇了,他在天之靈肯定會感到欣慰的,你說是嗎?」與手上的力道截然相反,祁的聲音異常淡漠平靜,就連語氣中帶著的那一絲嘲諷都顯得冷酷,「這把小刀你還記得嗎?這是我第一次照你的意思用,所以…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陣當然記得,那把小刀是他送給祁的生辰禮,那一年他們第一次跟隨大船遠航,沿途的危險多到無法預料,所以他送了那把小刀,至少能讓沒學過一招半式的祁用來護身。
他也記得當時自己向祁說了什麼,他說:如果有人欺負你,就狠狠紮那個人沒關係,要是還不解氣,我替你動手都行。
我替你動手都行。
卻沒想到,如今是你自己動手了,更沒料到,『那個人』竟是……
當祁滿身全是濺上的血跡獨自走出艙房時,手裏仍握著那柄滴血的小刀,他神情麻木,前行的腳步卻絲毫不遲疑含糊,也不管沿途嚇到多少認識他的船員,隻顧一路從船艙走上甲板,最終來到船尾。
看見那裏空無一人,他也沒什麼反應,扭頭走回船艙就徑自轉往眾人所在的客艙,無視那些人對他駭人模樣避而遠之的反應,便開口問:「龍神在哪?」
所有人麵麵相覷,隻有膽子大的出來向他喊道:「你渾身是血,該不會剛殺完人吧?現在想找龍神大人,難道是還想斬龍不成!?」
「殺人又怎樣?陣架空我、奪走原屬於我的權力我都不在乎,但他殺了我爹,我就不會放過他。」祁緩緩道:「隻是將近四年前,龍神搭上我們的船,那一次的結果大家都曉得,船毀人亡,這一次發生如此詭譎的局麵,他恰巧也在船上,這麼多年來龍神就搭過這兩次船,兩次都出事,亦不曾見他出來保護過我們,說和他都沒半點關係誰信呢?
「說不定西域火山之所以這麼頻繁其實也是因為他的緣故,可他卻以救世主的身分來騙取我們對他的尊崇,簡直是無恥至極!」
「這隻是你的片麵之詞,你有證據嗎!?」又有另一個人站起來喊道。
「我說的你們當然可以不相信,大可直接去找龍神大人對質不是嗎?還是你們寧願被人像養豬一樣繼續關在這樣?」祁的視線從那些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他前方不遠處一名神色膽怯壓抑的男子身上,他嘴角微揚,隨即將手裏染血的小刀扔至那人腳邊,蠱惑似的低語道:「陣已死,再也不會有人脅迫你們、控製你們,你們想做什麼,盡管可以放膽去做,哪怕是…殺人。」
那名男子目光閃爍地時不時看向地上那把小刀,像是對其畏懼卻又不住受到吸引,最終冷不防大吼一聲伸手搶過小刀就刺向周遭的人,滿眼仇恨地邊刺邊吼:「讓你們看不起我!你們都看不起我---!」
等遲遲找不到陣的喀羅尹聞訊趕到,客艙早已血流成河,成了一片修羅場,所有人像失了理智、沒了痛覺,即使已是一身血,扭打踹踢仍不足以泄恨,能當作武器的東西全被拆下拿來攻擊對方,那股彌漫在眾人之間的仇恨仿佛具有傳染力一般,將殺戮之心刺激得越發膨脹。
他覺得這些人都瘋了,他自己這陣子雖也常煩躁易怒,但那都還在他能以理智控製的範圍內,不至於因為別人幾句話的煽動就爆發出來。他原先就不是個意誌薄弱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成為陣的心腹。
正當喀羅尹心想陣不在、他必須站出來阻止時,尚未來得及出聲就忽覺後背一痛。
「別礙事。」
他扭頭一看,隻見他眼中的那個廢物少爺正冷冷地警告自己,當少年抬起頭,那雙血紅漠然的眼睛讓他不禁一愣,一瞬間像是透過眼前的少年看見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然後少年抬起手,接著又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