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鬆拉開了架式，他最喜歡玩彈弓了，隻是家裏沒人給他做，海鬆的父親是木匠，這個彈弓做好可精美了，黃黃的柄，光滑的叉，一根紅皮筋在叉的兩邊係著，麻子早已從地上撿起念樹果羅，壽鬆夾在紅色皮筋中，眯著眼睛向一旁高大的樹梢瞄準。那裏有一個鳥窩，念樹果打到半空落下來，三個人輪流射擊，鳥窩太高了，念樹果羅到達不了那個高度，玩了半天，三個人覺得興味索然。
“班長，你不是常帶著你妹妹玩的嗎？”麻子突然問道。
“啊！忘了，我妹妹還在睡覺！”壽鬆魚也沒拿，拔腿往家裏跑。
他在家裏喝了碗茶，便從甬道旁往後院走，屋子裏很陰森，經天井，穿客堂，繞廂房，他覺得奶奶和娘都在屋子裏，有腳步聲一直跟著他，他停下來那腳步聲又沒有了，壽鬆害怕了，他快步來到後院，出後院門，草垛邊卻不見了妹妹。他慌忙繞到草垛後，這一看嚇得他將手中金剛棋甩了開去，隻見一條長著雞冠的赤紅蛇緊緊纏在妹妹梅芝的小腿上，妹妹的臉色青紫，哭得聲嘶啞閉，臉上的淚痕和鼻涕弄成了一個大花臉。蛇聽到動靜，昂起頭來，朝壽鬆吐信子，壽鬆嚇得魂都飛了，他驚魂未定地跑起來，大聲叫著：“蛇啊，蛇！快點來人哪！救救我妹妹啊！”他邊哭邊跑，往禾場邊跑兩步又折回來入後院穿屋去叫父親。等林國梁來到後院時，蛇已經溜走了。梅芝的腿腫起來，她已奄奄一息。
有人請來了郎中，撬開梅芝的小嘴，將一碗藥湯灌進去，又敷了草藥。
“怎麼搞的，壽鬆，我把梅芝交給你看一天，你就讓她被蛇咬了，你是個死豬呀！”劉賢萍人沒進門，罵聲進了屋。
壽鬆不吱聲。
“連個孩子都帶不好。一個哈打呼，讀書有什麼用啊？”
壽鬆聽到罵聲，仍不吱聲。
林國梁說：“你少說兩句不成嗎？你若是帶孩子，梅芝怎麼可能出事？壽鬆也是個孩子，怎麼帶得好娃娃？”
“哦，恁郎的意思是我的責任？是我害了梅芝！都上十歲的人了，連個娃兒也引1不好！”劉賢萍嚷道。
“你有完沒完！趕緊做飯！”林國梁厲聲吼道。
這一吼倒是將劉賢萍嚇傻了，她從來沒看到公公發這麼大的火，隻見梅芝臉色青紫地躺在床上，便不再吱聲，往廚房而去。
梅芝到第二天早上仍處於昏迷中，已經差人去把信給敏芝和靜芝，林國梁看著小女兒已經腫得粗粗的腿，他知道孩子隻是等死了。
靜芝步行趕到桃集時，妹妹敏芝已經乘馬車先到了。敏芝看到梅芝的樣子嚇了一跳，妹妹渾身腫得發亮，她認為隻能放棄治療了。
靜芝汗流浹背地進屋，來不及喝一口水，就到了裏屋，她抱著昏迷的妹妹，淚雨漣漣地喊：“啊啊，梅芝啊，你睜開眼看看大姐呀！”梅芝不應。
靜芝說：“爺，梅芝還沒有斷氣，我不同意放棄治療。我聽說花湖那邊有個專門治蛇傷的老中醫，我們去那裏看看，興許還有救。”
“可是花湖那麼遠，還得劃船去。”林國梁道。
“爺，借一條船吧，我來劃！我一定要帶梅芝去看看這個老中醫！”
林國梁很快租下了一條船。
靜芝撲到船尾，抓起雙槳，待父親和敏芝把梅芝放在船艙，她便飛快地劃起來，她劃進溝子，劃過了幺垸口，劃進了柴山，劃進了蘆葦蕩。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靜芝想起，這是喬祖廉老先生吟過的詩。
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軟茸茸的穗子，泛著銀白的光，一眼看上去，如過水的鴨毛，滑溜溜的，又如一束揚起的狗尾。蘆葦叢裏，有一些秀紅色蒿棒，像舉著紅纓的玉米。湖中，看得見青浮萍，紫浮萍，水草搖曳，有長腳蚊子和水蜘蛛在水麵跳跑。荷花一枝枝露出尖尖角，有的已經撐開一把小花傘，露出嫩黃的蕊心。野菱角開著粉白的小花，與雞頭苞綠色的刺葉在水麵隨風擺動。槳聲驚起一隻白鷺，擦著船幫，撲棱棱騰空驚飛而去。
小船在花湖行了3個時辰，到達中和場，四處打聽找到了一處醫館，老中醫翻看了小梅芝的眼睛，又看了傷口，問了郎中開的藥方，緩緩說道：“毒性還沒攻心。再晚來半日，我也無回天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