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柴的小女孩快步跟上來,在一旁怯聲叫道:“小哥。”壽鬆猛地轉過身,看清楚小女孩竟是妹妹!
“梅芝!”他搶上一步將重重壓在妹妹肩上的那捆柴卸了下來,他抱住了梅芝:“妹妹,哥和大姐看你來啦!”
“小哥!大姐!”梅芝一下子撲進了靜芝的懷裏,她的淚水嘩嘩流下來。一件打著補丁的碎花舊衣裳鬆鬆垮垮地穿在她的身上,使她顯得愈發瘦小,汗水蘸濕了額前的劉海,一縷一縷搭在臉旁,一條小辮子垂在腦後,沾著幾根草葉,靜芝心疼的淚水也流了一臉,壽鬆趕緊從包袱裏拿出一個鍋盔遞給梅芝,梅芝拿著就咬了一大口,等不及吞咽,又咬了一口。壽鬆說:“慢點吃,你慢點吃,小心噎著了。”
“哥,真好吃!”梅芝笑了,淚水還在眼裏打轉。
柳三家的飯菜已經端上了桌,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子在門前劈柴,另有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在門前玩耍瘋打,一個四歲多的小男孩坐在一邊。看到梅芝領著兩位陌生人來,玩耍的兩男孩圍攏來。
一個男孩衝燒火屋叫:“姆媽,梅芝回來了。”
屋子裏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這小槍殼去砍個柴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是瘋到哪玩去啦?飯也不做!快點來幫我嘎火!”隨著聲音走出一位圍著圍腰的婦人,她衝著梅芝道:“你這小砍頭的死哪西克……”一句話沒罵完,看見了梅芝身邊的陌生人,她狐疑地冷著臉問:“你們是……”
靜芝笑了笑:“我是梅芝的姐姐,這是她哥,我們來看看她。”
婦人臉上瞬間笑開:“哦,稀客!進屋坐!”又衝屋後喊:“他大,來客……”話沒喊完,隻見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男人一手提把鋤頭,一手提一籃子球白菜走到門口來。
婦人道:“他大,這是梅芝的家人。”
男人道:“稀客!稀客!”
梅芝早去了廚房,靜芝和壽鬆隨著柳三進了堂屋,把帶來的一包紅糖和一袋麻鍋盔放在一具石磨上。柳三客氣道:“把姐姐哥哥花錢了。”
屋子是用青磚做的外牆,沒有用石灰粉刷。房內卻是用棉梗夾的壁子,一張方桌缺了一角,兩條長板凳對著放了。婦人張羅著吃飯,把靜芝和壽鬆讓在上席的兩把竹椅上坐了,柳三和大兒子各坐一邊,梅芝給每個人添飯,添完後和另三個小子端了碗拈了菜跑到了一邊去吃。柳三道:“姐姐哥哥不怪,家裏就這條件。”一盤醃豆豉,一碗包菜,一大碗青椒裏見些黃黃的蛋鬆。靜芝道:“難為你們對梅芝的照護,她少不更事,恁郎們帶過一些。”女人道:“人小脾氣還大,一天到晚不吭聲。”靜芝賠笑道:“嬸子多教她些才是。”至此靜芝才知,梅芝是給這家的老二做媳婦的,老二已有12歲。看上去很是調皮。
飯一吃完,梅芝忙忙地去收碗筷,那兩小子又到門前去瘋打瘋跑了,靜芝心裏不悅,妹妹就是這家的一個小傭人,看樣子每天砍柴燒火洗碗都是梅芝的事。
夜間,堂屋裏鋪了稻草,一床棉絮鋪在上麵,柳家老大老二兩個小子擠在稻草堆上,共一個被褥,讓出的一張床壽鬆和老三睡了,林靜芝和梅芝擠在一張小床上,柳三夫婦帶著小兒子住了另一間房。靜芝把梅芝抱在懷裏,她瘦得皮包骨,黃昏看她穿著大褂還看不出來,這會兒竟然摸得到她身上的根根肋骨。“姐,我要回去!”梅芝躲在靜芝的懷裏流淚道。
“這裏有口飯吃。你要聽話些,嘴放甜一點,眼睛放亮些。”
“我曉得,就是那吊眼狼對我好凶。”
“誰是吊眼狼?”
“那個女人!”梅芝恨恨地說。
靜芝撲哧一聲笑了:“可不許給人家取外號,對大人要尊重。”
靜芝還想說什麼,梅芝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靜芝醒來時,梅芝竟起床打掃完了院子,又去喂豬。靜芝在晨色裏看著妹妹的身影,心裏很難受,柳三要安置早飯,靜芝說早點趕路為好。聽說姐姐哥哥要走,梅芝提著一個包裹跑出來,她拉著靜芝的手哭著說:“大姐,帶我走吧,我不想在這裏。”靜芝掰開梅芝的手說:“聽話,你在這乖乖的,過些天大姐再來看你。”
“不!大姐,你帶我走吧!”梅芝說完放聲大哭。她又去拉壽鬆的胳膊:“小哥,不要丟下我,帶我走吧!你帶我走!”柳三夫婦看著梅芝,對靜芝道:“她就是這樣,強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婦人也上來掰梅芝的手,靜芝佯裝怒道:“你放手,你不放手我以後再不來看你了。”
梅芝鬆開了手,靜芝含著眼淚大步向前走,沒走幾步,梅芝又跟跑上來,她跌跌撞撞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靜芝的腿,沙啞著聲音哭道:“大姐呀,我會割豬草,會砍柴,會做飯,隻求大姐帶我走。這個家我一天都不願待下去了,那個吊眼狼她好狠心,她打起我來往死裏打,還不給飯我吃。她用木柴打得我鼻子流血,嗚嗚嗚……”梅芝說完拉起衣袖,在上肘靠腋窩的地方,有兩塊青紫依稀可見,靜芝蹲下來,一把抱住梅芝哭道:“我可憐的妹子啊!”壽鬆在一旁氣得不行,靜芝對柳三道:“都道你們是忠厚良善之家,怎麼狠下心來對這樣小的孩子下手?!”柳三低著頭不吱聲,婦人道:“一日三餐養活你,還對不住你了,要你喊我一聲也得不到,白白養著你了。”“就算是她不喊你,你也不至於把她打成這樣吧,你這個惡婆娘!”壽鬆氣憤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