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苗(3 / 3)

喬新玉怒氣衝衝趕到魯駕河時,青苗正在屋門口乘涼,看到新玉,銀平說:“呀,什麼風把我新玉吹來了,快坐!”新玉冷冷地說:“姑媽別忙,我找青苗說句話就走。”銀平進屋倒茶。青苗道:“啥事?”“我問你,是你把人帶家裏去的?”“是啊。”“那她就拿著……拿著那個直接給噴上去的?”青苗聽明白,撲哧笑出聲來:“虧你想得出!火急火燎來就為這?!嫂子到裏屋擠了半碗,是我給淋上去的。”新玉臉上的憋屈漸漸褪去,沒等銀平把茶端來,就叫:“姑,我走了。”

新玉回家時,菊花洗完澡準備端起木盆潑水,他一把搶了過來端出去潑了,又舀水把自己洗了個透,拿來豬油罐,給菊花的嘴角塗豬油,菊花賭氣不睬,他扯過枕頭邊一條布巾子,討好地給菊花擦淚。

窗欞裏透進來一縷清涼靜美的月光,一陣清風吹了進來,兒子進安在搖窩裏翻了個身,又憨憨地睡了。新玉扶著妻子一同躺下來,抵在她的後背,她的秀發一陣清香,他吸吸鼻子,將雙唇吻在她的頭上。她伏著一動不動,這個同床共枕的男人,那凶神惡煞的樣子,那往死裏打在身上的兩拳,讓菊花心都冷了。

月光照進來,她的胴體如一尊潔白的玉雕。

這個女人是喬新玉心底僅存的尊嚴,父親很早就離開了家,他已記不起他的模樣,看著別的父親把孩子頂在頭上,他羨慕得不得了,父親留給他的隻是一頂台屬的帽子。隻有看到告花子,他才覺得自己比那無父無母的乞丐強些,他想至少我還有母親,母親仁厚,他從沒挨過打,做錯了事,母親總是輕言慢語地給他講道理,他盼自己快快長大,好跟母親分擔憂愁,他萬萬沒有想到,母親會拋棄他,母親改嫁讓他的世界一下子坍塌,誰也想不到,他是如何獨自挨過那些沒有母親在身邊的孤獨時光的。盡管那個男人對他也不錯,但深夜裏煎熬著承受的痛苦與恐懼仍像毒蛇不停蝕咬他的心,直到擁有眼前這個女子。她讓他的人生一下子有了新的意義,這個女人是他的,是他喬新玉的,她給了他兒子,給了他一個家,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幸福。嫁給他時,正逢著母親被拉上台批鬥,他不敢再去丈母娘家了,是菊花毅然決定婚期。每每咀嚼這幸福他都有夢幻之感,這麼賢淑漂亮的女子他喬新玉何德何能擁有。他對他的感激在一次趕集聽到兩個賣菜的婆婆的對話時戛然而止。兩個婆婆說起隔壁灣裏有個女子,先前因為和一個唱花鼓戲的不清不白,定親後被一個當兵的退了婚,嫁到了喬家大灣一個台屬的兒子。喬新玉當時就愣住了,他的腿如鉛一般沉重,他回家再看菊花,就不似先前那樣溫熱,直到今天這場雷霆爆發。

如果不去問青苗,新玉不知自己還會幹些什麼。或許那兩個婆婆說的也是一麵之詞吧。新玉想。

菊花哪裏知道貼在自己後背的喬新玉這些心事,她漠然地任他撫摸。他輕撫她的頭、她的頸脖、她如脂的肌膚,他突然一把將菊花扳過身來,將頭埋進她的胸脯,女人任憑他在懷裏摩挲。終於他一躍而起,酣暢冰釋了爭吵帶來的不快,但拳頭打過的地方隱隱的疼痛卻從此烙在了菊花心上。

青苗隔天就被通知到了大隊部,大隊部騰出一間房,隔成兩間,一間坐診室,一間醫護室,從此清荷垸有了自己的醫生。

彭昌海接著又做了一件善舉,他拆了西屋台的舊倉庫,重新做了一排教室,設齊了小學五個年級,從此清荷垸的孩子們不必跑到隔壁楊文小學去上學了。鄢家台來了個鄢校長,喬祖廉年紀大了,鵬舉死後,大隊部照顧他,一直讓他教書,他也舍不得離開學校,現在讓他帶一名年輕老師教語文,那田二河的胡昭銘,私塾早沒教了,因老伴去世早,他衝著好友喬祖廉,也從二河來到清荷垸,幫著做教務工作。鄧力柱和另一名老師教數學,學校又物色了兩名武漢下放知青教體育和音樂,清荷垸終於有了自己的小學。

在抗戰中傷殘的喬景雲,這些年一直在學校當校工,做清潔,守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