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心演戲,英傑的假期到了,他要送我回台灣後再往美國。大大這次看不到你,下次來要看你的花鼓戲。”
樂師在竟陵電影院買了電影票。正逢上周末,影院裏按慣例放著《花牆會》,還是高中畢業時來過的劇院,一晃十多年過去,戴誌軍坐在場院裏,又看看三位滿頭白發的老人,一時有些呆呆的。
這個傳統戲拍成了電影。情節沒變,仍是明朝書生楊玉春投親被攆,丫鬟春香熱心相助,智引小姐王美蓉到花牆相會,互贈信物,盟誓終身。在戲鄉,家喻戶曉,耳熟能詳。
“悶守深閨怨滿園,美容何日轉笑顏。”王美蓉坐在繡樓上,苦悶無聊。丫鬟春香上場:“這幾日小姐未下繡樓,可那花園裏葉更綠,花更鮮,小姐若是看了它(他),我包你快活似神仙!”
“這是鳳萱?”盡管喬嘉庚早知丫鬟由鳳萱扮演,他還是驚呆了。
他停止了嗑瓜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隻見那丫鬟巧言相勸,已帶著小姐走入花園之中,兩人動作輕盈,劇裏“六步”交融,雲步輕飄、蹺步矯健、蓮步穩重、碎步急促、蹲步秀雅、鴨步敏捷。隻見她時而鯉魚戲水,時而觀音蹲蓮,時而懷中抱月,時而仙人踏水,為小姐捧鏡、撣灰、解發、梳發、戴首飾、穿衣、照鏡、卷簾,把個丫鬟演得伶俐活潑,惹人喜愛。
待小姐與春香遊園,更是以懷中抱月、金魚戲水、鷂子翻身、猴兒攀藤、鯿魚吐珠、仙姑坐蓮、白鶴閃翅、鴨子戲水、金雞獨立的“九段”技藝讓人眼花繚亂。
從遊園到站花牆,王美蓉與楊玉春互訴衷情,喬嘉庚想起在鳳萱周歲時與林靜芝曾經唱過的站花牆,不禁悵然。
“叫道童啊。”
“小姐有何話言?”
……
喬嘉庚淚流滿麵,他情不自禁地抓起林靜芝的手緊緊攥住,林靜芝抽回自己的手,掏出手絹拭淚,又將手絹遞給喬嘉庚。戴季平側眼看了看兩人。
夜幕降下來,回到賓館的戴季平對林靜芝道:“你去嘉庚的房間坐坐吧。我出去走走。”
林靜芝笑:“他爹,咱倆一塊兒去,這把年紀了,你可別想多了。”
戴季平無語。兩人到嘉庚房間坐了會兒方才回房就寢。
戴誌軍第二天與譚英傑去了譚家台。此前戴誌軍曾拜托竟陵的同學幫忙找這個村莊,同學說全縣的譚家台有五個,譚英傑又打電話去問家父,譚父說是馬灣,而馬灣卻沒有叫譚家台的,兩人隻好去竟陵華僑辦,才知這馬灣的譚家台在行政區劃時劃到了乾驛鎮。
譚家台是個小村,本房頭的大伯大叔們聽說譚家的後代回來了,都來見了麵,骨肉至親,照例是淚眼相迎,譚英傑的幺叔帶著他到老屋前,房子已頹敗,後有雜樹,門上一把鎖,是一個黃銅的橫芯,幺叔說:“大哥走時鎖的,我們不許任何人打開,就覺得大哥就要回來似的。”
譚英傑拍了照,又分發給前輩一些禮物和錢,戀戀不舍地回了竟陵,他想他的父親母親今生今世是回不來了。不禁淚眼也模糊起來。
逛了東湖,拜了西塔寺,遊了陸羽紀念館,隔天一行人告別樂師返程,分別依舊是淚雨紛飛。
喬嘉庚將進寧摟入懷中叮囑道:“跟著你幺叔多學習,到台灣去看爹爹。”
進寧一個勁地點頭:“爹爹保重!”
喬嘉庚放開孫子,與戴季平擁抱:“兄弟,謝謝你!”
“好好活著。保重!” 戴季平道。
喬嘉庚走到林靜芝跟前,看看她的滿頭銀發,又看看她的臉,她的衣裳,最後看到那雙大腳,他閉上眼,突然感覺一陣暈眩,定了定神,他一把按住林靜芝的肩膀說:“你做九十歲時,我來跟你祝壽。到時跟我做一壇鹹菜。”
林靜芝被推得一個踉蹌,後退一步站住了,含笑道:“九十歲,還不活成了老妖婆?”幾個人笑了,林靜芝又道:“我等你來,到時鳳萱跟你唱花鼓。”
“好!”喬嘉庚叫一聲,“走啦!”
戴誌軍與譚英傑緊緊擁抱道別。
直看到喬嘉庚和譚英傑的飛機起飛,一行人才趕去登機口。
除了鳳萱,喬嘉庚這次還有一個人想見而沒有見到,那個在蘆葦的布匹店後用烏篷船將他送走的喬家宜,他正好出國考察,兩個人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