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寒假，大媳婦桂誌就帶著兒子童童和女兒楚楚來了。楚楚剛上大學，童童正讀初中，童童滾入林靜芝懷中：“婆婆，想死童童了。”林靜芝笑著把孫子抱住，嗔怪道：“臘是臘月，不準瞎說。”“好！婆婆，你想不想我們呢？”楚楚道。“想死婆婆了。”“呃，婆婆，臘是臘月，不準瞎說！”
“嗬嗬，這精靈古怪的小女子，給婆婆下套啊。”林靜芝一把將楚楚也摟入懷中。祖孫仨哈哈大笑。
有孫子孫女陪伴的日子好過多了，林靜芝聽著他們嘰嘰喳喳講學校的事，看他們忙著趕寒假作業，兒媳從家裏帶來的豆皮是林靜芝最喜歡吃的，這幾天她們在家裏吃早餐。
臘月二十三，小年，早晨起天氣開始飄雪，這是多年來從沒有過的天氣，這裏的人們裹起被單出門，在街上成了一道風景。鳳蓮陪著母親下樓，依然去吃黃潭米粉。
“可憐哪，婆婆，那邪子昨夜歿了。”婦人一麵給林靜芝下粉一麵道。
林靜芝慌忙放下了碗筷。“你是說那個，那個六指！”
“是啊，開始以為他是個啞巴，可前天他居然來問，說是朗幾天都沒看到恁郎們。想他是躲一邊偷偷看的。我說恁郎們興許回了老家，他才又來攤子上找吃的，昨日我還專門給他撈了一碗粉，哪曉得今朝就沒人了。說是被車撞了，可憐哪，鼻孔裏都是血哩，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哦。”
“他沒有家人嗎？”
“我來這裏開麵館都有些時候了，沒聽說他有家人呢。”
“屍體在哪？”
“那邊。”婦人朝菜場那邊一指，果然，在一根電線杆前圍著一群人。
靜芝對鳳蓮道：“去看看。”
鳳蓮說：“粉都下了，吃了再去吧。”
靜芝已經邁開大步朝那電線杆走去了。鳳蓮隻得跟上，她道：“管他呢。早該死了。”
看到母親不語，鳳蓮又說：“害了一輩子人，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也是上天的報應，活該!”
喬二狗側著身子躺在地上，髒爛的衣衫蓋不全他的身體，血跡已經凝固，他兩隻手蜷著，指甲塞滿了汙垢，那隻六指像一條多餘的蟲掛在左手的小指邊，全身已經僵硬。
“先去買床席子，把他裹了。”林靜芝冷靜地說。
“姆媽，他害我們還害得不夠嗎？何苦管他。”
林靜芝欲言又止。
“我不去！”
“去吧，去！到底是條命。一了百了。”
“一條害人的命！這老家夥死了還不放過我們。沒看到像恁郎這樣好心腸的……”鳳蓮沒好氣地邊說邊去買來席子，把屍體蓋上。
“我在這守著，你去把灣裏的板板、秀官、國兵們叫上，把殯儀館的車叫來，拉去燒了。”
“對這樣一個仇人，恁郎是非不分，老糊塗了吧？！”
“別人可以不管，可你得管！”
“為什麼？”
“先去做了這些再說。”
母親的眼神容不得她再執拗，她去找了板板、秀官、國兵、喜旺，他們把喬二狗拉去火化了，骨灰放在殯儀館。
鳳蓮掩不住心中的懊惱，她執意要母親說理由。母女倆在公園裏散步至涼亭坐了下來，亭子前，是藍藍的大海。
林靜芝撫了撫她的頭發，一字一頓地道：“鳳蓮，你定要弄個明白，也是該讓你明白的時候了，不然我死了，你從此就不知自己的身世了！”
戴鳳蓮睜大了雙眼，她死死地盯著白發蒼蒼的母親：“我的身世？”
“孩子，你姓喬，不姓戴！”
鳳蓮“噌”地站起來。
“坐下來，聽姆媽慢慢說。”
林靜芝向鳳蓮打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