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津,正是秋高氣爽長空萬裏的時候,帶著微涼寒意的海風輕輕吹拂著天津,這個晚清繁華而熱鬧的港口城市。
天津,原意就是天子渡口的意思,自明永樂二年設衛築城以來,因為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地當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車的緣故,逐漸成為河海漕運的樞紐和鹽業產銷中心,南北商賈雲聚,八方百姓雜處,儼然是京畿門戶,經濟繁榮的大都會。
1860年天津開埠後,九國列強在天津開設租界,隨著港口貿易的發達和外國資本的輸入,加上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常駐天津,天津更加成為北方繁華的商業中心、貿易港口和洋務運動的重鎮。
光緒十六年七月二十三日黃昏,一架馬車從官道上風塵仆仆的駛進了城門。早有直隸總督府內的人在城門洞裏侯著,見到這輛塗有怡和洋行標識的馬車駛過,一個書辦模樣的人趕忙迎上前去,問明情況後,隔著車廂簾子恭謹的垂首行禮,便轉身招呼總督府的兵士們在前麵帶路,一路緩緩的向總督府駛去。
雖然天色已近黃昏,大街上依然行人如織熱鬧無比。各種天南地北的物品,乃至洋人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堂而皇之的擺在街邊的店鋪裏邊,吸引著街邊一雙雙好奇而期待的目光,掌櫃的則安坐於櫃台裏麵忙著和客人們談價。
吸引目光的還有街麵上不時走來的洋人,穿著燕尾服,戴著高高的禮帽,就連那些洋人的女子居然也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天津衛裏的人們倒是見慣不驚了,而那些個四麵八方的商旅過客們則一臉的驚訝和茫然。
而販運貨物的車隊在街邊就開始上貨卸貨,把那些個點貨扛活的夥計們忙的是不亦樂乎。
更有那出了名的天津大麻花的招幌,和天津狗不理包子在夕陽的餘暉中散發著熱氣騰騰的香氣。
此刻,坐在馬車上麵的唐傑臣和林啟兆雖然略微有些疲憊,但是看到這天津衛滿大街的繁華場景,神情間也舒展開笑顏。
“子華兄覺得這天津衛比起上海來如何啊?”唐傑臣微微一笑問道。
這次為了說服身邊這位林啟兆,出麵主持將來大清與洋人的合辦銀行事務,唐傑臣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連老爺子的麵子也抬了出來。
其實原本李鴻章李中堂是屬意唐傑臣自己出麵來主持的,在七月上旬就連續發來三封電報,催唐傑臣赴京。但唐傑臣卻一直都頗為躊躇。
他並非是不願意出麵主持未來的合辦銀行,以唐家和北洋深厚的淵源,有李鴻章的一聲召喚,唐傑臣自然是景行景從,從來沒有拒絕的道理。他所以這樣很猶豫,主要還是考慮到自己對銀行業務不太熟悉,擔心自己不能替中堂大人辦好這件差事,況且自己和怡和洋行還有合約在身,短時間內也無暇分身。左思右想後,唐傑臣便向李鴻章舉薦了此刻身邊這位林啟兆。
林啟兆祖上是蘇州的鹽商,曾以財力雄厚富甲天下聞名於江南。後林氏一族開枝散葉,涉足江南的絲綢、錢莊、典當、茶葉等行業,逐漸成為江南的一大望族。林啟兆的父親在錢莊業也是鼎鼎大名,名下控製著大量與銀行業務有聯係的錢莊、典當、銀樓和金號。
尤其難得的是,林啟兆的父親雖然是舊式商人,思想卻並不陳舊。大約是長年和洋人打交道的緣故,早在林啟兆很小的時候,林啟兆便在租界裏購房置業,聘請洋人來教授林啟兆的功課。後又專門托英國朋友將林啟兆送到英國留洋學習經濟。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家世背景,林啟兆本人對銀行事務也比較熟悉,所以唐傑臣才一再向李鴻章力薦,並親自陪著林啟兆趕到津門來拜見李鴻章,商議合辦銀行的相關事宜。
此時的林啟兆雖然也是麵帶微笑,望著車窗外的繁華之處,眉目間卻似有隱隱的心事。
忽然聽到唐傑臣問自己,不免搖了搖頭說道,“眼下兩個地方繁華的光景倒也差不多,但津門和上海比起來,終究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我倒是覺得上海接受洋人的東西更快一些,西洋的氣息也更濃厚一些,津門卻更多的是北洋的味道。”
唐傑臣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他和林啟兆的看法一樣,以一個生意人的眼光,他更加看好上海將來的發展,何況洋人的大部分投資都是落腳於上海,江南又是全國財賦根本所在。隻不過事涉北洋,此時卻也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
想到很快就要見到李鴻章,唐傑臣的心裏還是微微有點惶然,不知道這次自己這件事情究竟辦得如何,由此不免又叮囑了林啟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