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邊的展布已經全都施展開了,自己所能做的,不過是替林啟兆解決一些麻煩而已。真正能夠做到哪一步,就要看林啟兆的本事和膽略了。
空閑下來的時候,光緒倒是一改先前疏遠那些清流們的舉動,已經連著兩次把翁同龢、誌銳這些人召進宮來,不談朝務,隻談學問。言語間,似乎對幾個月前打發回家的文廷式也有重新啟用的意思。
這些人原本也是前任光緒的班底,這些日子以來倍受光緒冷落,心裏一直都拐不過這個彎,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皇上重新和大家夥拉近了距離,這些人心中除了受寵若驚外,更加是小心翼翼的體察聖意。
光緒看起來倒是神色平常,言辭溫和,專意的和眾人研習學問,請教中西學問的差別異同。隻是談到西洋各國的政治、軍事和文化時,光緒忽然話鋒一轉,聊起近日各國公使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奕劻提出抗議,指責朝廷改桑興農的方略,破壞西洋各國和大清正常的經濟交往一事,言辭間對滿朝大臣竟然沒有人站出來大膽直言,頗多憤懣和不滿。
其實前些日子光緒讓朝臣們上折子議論改桑興農的事情,朝臣們大多都不以為然,隻是因為上次在皇上這裏觸了黴頭,大家都摸不清皇上的心思,所以這折子也就寫得含糊其辭,不像合辦銀行那次搞得那麼言辭激烈了。可是現在這洋人摻和進來,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這改桑興農一事是好是壞暫且不論,可說一千道一萬,這畢竟是朝廷自己的事情,哪裏輪到洋人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了。這些清流士大夫們心中對於洋人的強橫無理也是憤怒不已,在縱論朝政抨擊時事方麵從來都不甘落後的他們,如今見皇上的態度都是如此,更加有些群情激奮了。
一時之間,京城裏是輿情鼎沸。禦史清流們聯名向朝廷上折子,請求朝廷絕不能妥協退讓,漲洋人的誌氣,失****上國的威嚴。
就連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旗人子弟到市井小民也都議論紛紛,口徑竟然出奇的一致。打從鴉片戰爭開始,朝廷便是處處退讓,割地賠款,這洋人想要大清開放通商口岸,想要大清的銀子,這些都不談了。可現如今大清自己家裏麵做點事情,洋人也要插上一腳,這也太說不過去了。朝野上下都一片譴責之聲,聲言朝廷絕不可退讓半步。
然而朝廷裏麵的幾個軍機議了好幾日,卻一直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章程。
這件事情,慈禧是表過態的,放手讓光緒去做,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一直也就沒有怎麼過問。軍機處的那幾位軍機是到現在都還沒有看清楚這裏麵的門道,這事情是直隸總督李鴻章起的頭,原本看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讓李鴻章和兩江總督劉一坤去打官司,可劉一坤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都沉默著沒有上折子,這官司沒有打起來,洋人倒摻和進來了。
世鐸左思右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領著幾個軍機大臣去向光緒請旨,看看皇上是怎麼樣一個意思。光緒倒也沒有過多的說什麼,隻是很慎重的表示,這個事情明麵上朝廷絕不能退讓半步,否則朝廷的顏麵何在。但是洋人的情緒也是要安撫住,不能把事情鬧大了。
一番計較之下,便讓奕劻私下裏和各國公使談談,表示朝廷會認真考慮各國公使們的意見,但是眼下朝野內外輿情激憤,倘若各國公使強行施壓,這原本可辦可不辦的事情,到最後也變成了不得不辦的事情了。再往深裏說,這萬一要是激起民憤,鬧出什麼中外交涉的事情出來,就不太好善後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各國公使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這件事情他們原本也不在理,從根子上說,也並非國家之間的外交事務,權利之爭,要是大清真的推行改桑興農,每年生絲三千多萬兩銀子的收入就打了水漂,吃虧的也是大清自己。
更加重要的是,這次出麵的主要是英法美三國的公使,俄國和大清的貿易主要以茶葉為主,生絲上麵的交易很少,所以壓根就沒有出麵。眼下看事情鬧大了,俄國公使便擺出一副居中調停的架勢,暗中卻在兩邊煽風點火,巴望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俄國人的架勢反而讓英法美三國,尤其是英國人心裏陡升警覺,俄國人對中國的東北覬覦已久,是英國在遠東最大的對手。真要是激怒了大清,和俄國人私下裏達成什麼協議,對英國在遠東的外交事務上來說,將是一次非常尷尬的失敗。
於是三國公使經過協商之後,決定暫且退讓一步,靜觀事態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