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策談不上,但是國家到了如此困境,我輩卻是無論如何不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的。康某打算以《時務報》為喉舌,與諸位一道,創辦強學會,使天下形成維新變法之輿論……”說著,康有為又轉向譚嗣同說道,“強學會不僅要在上海開辦,還要辦到京城去,隻是眼下康某恐還無法脫身,京城之事,康某想拜托複生聯絡朝野清流之士,共謀維新變法之舉。”
“先生所言,正是救我華夏之正道。大化之所趨,風氣之所溺,非守文因舊所能挽回者,在下願往。”京城比不得上海,此時在京城開辦強學會,難度何其大也,且不說朝廷之內如何,單單隻是聯絡朝野清流,說不得便要擔上些許風險。然而素來便有俠義之名的譚嗣同卻是毫不推辭,正色說道。
一番熱議後,眾人紛紛散去。喧鬧的會客室裏便隻剩下了康有為和梁啟超兩人。
“卓如,今日一言不發似乎有心事?”康有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梁啟超,淡淡問道。
梁啟超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說道,“不敢相瞞老師,弟子確實有所顧慮。前不久皇上曾經讓林啟兆林大人轉告過,維新變法一事暫且不提,老師此刻如此,弟子擔心皇上那裏恐怕……”
“卓如,你說此戰過後,皇上會做什麼啊?”似乎是沒有聽到梁啟超的話,康有為忽然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問道。
“當然是振興國勢……”梁啟超抬起頭,略微有些不解的望著康有為。
康有為卻沉著臉搖了搖頭,“卓如,你說的並非不對,但是卻未說到根本之處。在我看來,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收權了……今日之國事,惟有太後真正還政於皇上,方能談的上振興國勢。可是要是太後和滿朝戀舊之大臣不願意呢?”
不等梁啟超回答,康有為轉過身沉聲說道,“我今日如此,卻非皇上的意思,但是我們這樣做,卻是在為皇上鼓造輿論的聲勢,皇上沒有實權,何談振興國勢,變法維新?以維新變法之名,行皇上收權之實,比起帝後之爭而言,這裏麵多的是一份國家大義,天下之人如何不會景行景從?皇上獨斷乾綱之日,才會有我們的變法維新………”
夜色深處,康有為的臉上浮起一層說不出來的意味。今日的天下大勢,從田莊台大捷之時,天下人便已經看得分明了,皇上外有民心人望,內有效死之精銳之旅,收權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此時,為皇上造勢,何嚐不是為為自己造勢,將來皇上振興國勢,推行維新變法,問天下還有何人能出自己左右?
隻是這一層意思,即便是對自己的學生梁啟超,也是無法說明的,也無須說明。大勢所趨,能夠抓住這個大勢,便能引領時代之風起雲湧,這其中的道理,又何嚐是三言兩語說的明白的………
………………
遼南金州
一大群新建陸軍軍官們簇擁著陳卓站在距離金州5裏外的一個山坡上,在望遠鏡中觀察著金州附近日軍的防禦情況。
十月的遼南,風吹打在身上已經透出浸人的涼意,然而這些軍官們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意氣風發。就連徐邦道、薑桂題、劉盛休等原來北洋一係的軍官們,此刻臉上的表情也是透出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舒展。
當初北洋各部就是從這裏,被日軍像趕鴨子一樣趕回遼河一線,心頭的那份窩囊頹喪真的是沒法說。都是帶兵之人,誰沒有點血性之氣,誰又願意稀裏嘩啦的盡打敗仗。可此刻卻不同了,如今不僅打了回來,這份勝利還實實在在是用命拚出來的,心裏麵那種痛快,真恨不得馬上就帶人衝進金州去,把留在身上的那份恥辱徹底洗刷幹淨。
“大帥,這仗打的也太沒勁了,小鬼子拚起命來厲害,沒想到逃起命來也是腳底飛快,一轉眼功夫,就全縮到了金州、大連灣,就這麼巴掌大點地方,不是擺明了讓咱們狠揍嗎?”說話的人正是剛剛升任新建陸軍第一鎮統製的杜振武。遼東的幾仗打下來,無論是草河堡的死戰不退,還是晝夜兼程一舉攻克海城,杜振武的凶悍和狠勁在新建陸軍裏也是出了名了,此刻,臉上全然是一股子傲氣。
陳卓卻依舊舉著望遠鏡,神情肅然,一句話也不說。
從新建陸軍第一鎮統製,到現在統領新建陸軍兩個鎮的兵力出擊遼南,身上還領著朝廷兵部尚書的頭銜,雖然不發一言,但是那種萬軍統帥的氣勢,已經足以讓杜振武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華甫,你說說看,金州這一戰應該怎麼打?”沉默片刻後,陳卓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回身對站在一旁的馮國璋說道。
“不打!”馮國璋微微一笑,幹脆利落的回答道。
聽到馮國璋的這句話,站在周圍的新建陸軍軍官們都是一愣,大軍已經將日軍壓迫到了遼南這麼狹小的一塊區域裏,全殲遼南日軍正在此時,怎麼參謀長馮國璋忽然提出不打了?
“日軍退的太快了,收縮的也很緊湊……”馮國璋望著眾人不解的神情,皺了皺眉頭解釋道,“按照戰前的判斷,日軍至少應該退守到複州一帶,從而我軍才能有集中優勢兵力,將日軍分割包圍的運動空間。倒是真沒想到日軍就連複州也不守了,直接退到了金州。這樣一來我軍隻能硬碰硬的和日軍打攻堅戰……”
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杜振武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攻堅戰怕什麼?再難的仗我們都打過了,有何懼之……大帥,杜振武願率新建陸軍第一鎮,一鼓作氣拿下金州,為遼南一戰以壯聲勢。”
“怎麼,打了幾場勝仗,就以為天下無敵了?從古自今,驕兵必敗!就憑你這點浮躁心氣,這一仗就給我滾到一邊去……”陳卓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杜振武,繼而轉向身邊眾人說道,“田莊台一戰我們雖然取得了大捷,但是不要忘了,日軍是主動撤退的,而不是潰敗。日軍在遼南尚有2萬人左右的兵力,在兵力上並不弱於我們,為何要主動放棄遼南的大片區域?”
“但是總不能放著日軍不打啊?要不我們到遼南來幹什麼了?”依仗自己是陳卓的愛將,杜振武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爭辯了兩句。
反而是北洋各部的軍官,因為剛剛編入新建陸軍第二鎮,還算不得是嫡係,此時都是肅然的站在一旁,不敢過多言語。其實要說攻打金州,這些人心裏的熱切比杜振武還要多,要是此戰自己這些人能攻下金州,從今往後就算是徹底抬起頭來,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把地圖拿過來。”陳卓揚了揚手,一旁的參謀軍官急忙從行軍背包裏拿出地圖,在地上展開來。
“遼南一戰,我軍的作戰意圖隻有一個字,拖!”陳卓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在地圖上指點道,“日軍所以會主動撤退,是因為後勤輜重被刑天所部焚毀,再加上刑天又攻克了旅順,逼迫日軍不得不撤退回來。甲午一戰,日軍的軟肋就是其後勤保障,過去是這樣,現在同樣如此,所以我們就要死死抓住日軍的這個軟肋……華甫,說說你的想法。”
“大帥,我以為對金州我們應該采取圍而不打的戰略,首要之處就是調集重兵切斷金州與大連灣的後勤運輸,隻要日軍敢於出擊,我們就集中優勢兵力殲滅,他如果縮在金州不出來,我們就一直圍下去,圍到他彈盡糧絕之時。到了那時候,日軍必定軍心大亂,我軍再全力突擊,一鼓作氣拿下金州……”馮國璋指著金州與大連灣的那條通路,斷然說道。
陳卓頗為欣賞的點了點頭,無論是作為參謀長運籌帷幄,還是統軍死戰,馮國璋都是自己身邊的一把好手,此前,陳卓也曾經向皇上透露過讓馮國璋統領新建陸軍第二鎮,隻是不知為何,皇上似乎隻是想將馮國璋放在參謀長的位置上。
“圍困金州是此戰的關鍵,能不能把日軍困死在這裏,關係著整個戰局的勝敗,可是目前要集中兵力應付日軍從大連灣的出擊,金州這裏最多隻能擺5000人,你們說說看,誰來率軍啊?”陳卓環顧著身邊眾人躍躍欲試的神情,目光卻不經意的投到了新建陸軍第二鎮那些北洋舊部身上。
毫無疑問,新建陸軍第一鎮是此刻他手中最能打的部隊,這把銳利的刀隻有用在殲滅日軍有生力量上,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在他心中,圍困金州的重任必須由第二鎮來擔當,隻是由誰來統軍,他卻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帥,劉盛休願意擔此重任!”還沒等眾人說話,劉盛休已經往前邁了一大步,目光中充滿了一份說不出來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