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壓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隔了半響,才聽到榮祿似乎是從嗓子眼裏冒出來的聲音,“剛大人可還記得,前不久你受貝勒爺的托付,讓我從步兵統領衙門抽調些人手,替貝勒爺辦點事情?”
剛毅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隱約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情,當時載漪提出來讓自己找榮祿從步兵衙門裏麵抽調幾十個人手,心裏琢磨著,平常載漪雖然膽子大的有點邪乎,可腦袋裏麵還算是曉得輕重的,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心裏也有分寸。再說了,就借這麼幾十個兵丁,在太後眼皮子底下,又有榮祿盯著,能鬧出什麼事情出來。也是實在駁不開載漪的這份麵子,便答應下來,得了個空便給榮祿提了提。過後載漪和榮祿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情,剛毅也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料今日榮祿忽然就把這件事情扯了出來,剛毅一時倒真有些茫然了。
“倒是有這件事情,榮大人,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麼隱情不成?”剛毅望著榮祿困惑不解的問道。
“這件事情和杜懷川有關……”榮祿的臉色變得愈發的陰沉,身子微微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說道,“原本這件事情我也不太在意,既是貝勒爺和剛大人的麵子,不過就是拿個把人,便調派了些人手跟著貝勒爺派來的人過去辦事。人在夜裏拿住後,就放在貝勒爺城外的院子裏,可什麼手段都用上了,死活都不開口。後來貝勒爺的人打探出此人在京城裏麵有個相好,便暗地裏把這個相好也拿住,一塊都放在了一起,這下那人終於熬不住開口了………”
說到這裏,榮祿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天夜裏,自己派去跟著載漪辦事的心腹,連夜趕到自己府中,將那人的供狀交給自己時的情景。當時自己看完供狀後,後背上的冷汗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愣是坐在椅子上麵半天也沒有回過神。
“被拿住的這人名叫田光,他供認自己是杜懷川安插在京城裏麵的眼線,還有讓剛大人大吃一驚的事兒,據這個田光供認,杜懷川居然是洪楊餘孽,其父當年就是李秀成手下的一員悍將,天京城被曾國荃的湘軍攻破後,其父身受重傷自知不保,便將杜懷川托付給自己手下三個結拜兄弟。這些人帶著杜懷川突圍後,輾轉去到了江南蘇杭一帶,三十多年過去了,居然被他們在江南和京城都弄出了些局麵出來………當時我也是既吃驚又疑惑,趕忙去找了貝勒爺,照著田光的口供連夜把杜懷川在京城裏麵的幾處地方端了,連人帶物一同拿回了步兵統領衙門,一番審問之下果然如此。”
剛毅半張著嘴,一時之間聽得驚懼不已,心中萬般的不敢相信,這話要是從載漪嘴裏說出來倒還罷了,可這話是從榮祿嘴裏講出來的,由不得他不相信。
不過剛毅好歹也是曆練過的,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縝密著呢。現如今又管著刑部,但凡是涉及問案的事情心裏並不糊塗。他強壓住心頭的震驚,把剛才榮祿說的整件事情在心頭仔細的捋了捋,頓時便有些疑惑,轉頭望著載漪問道。“這件事情即便如榮大人所言,剛毅心中還是有些不解之處,這田光供述之前,恐怕貝勒爺也不知道田光會是杜懷川的人,也就更加不知道杜懷川是洪楊餘孽,你又是如何盯上田光的,又如何知道這裏麵會有古怪啊?”
載漪聞言隻是輕輕一笑,俯身撥弄著爐子裏幽暗的火苗說道,“這話說來就長了,剛大人大約還記得當年京城裏麵為了開辦新建陸軍學校,旗人鬧事的事情?當年我是不明不白背了一個天大的黑鍋,就連這貝勒府也被查抄了,即便是剛大人你對我也是疑心不少。事後雖說沒怎麼著,可我這心裏總覺得是堵得慌…………”
“後來這件事情慢慢淡了下去後,過了一年我尋了個機會,便將當初受人指使在中間攛掇旗人鬧事,被圈禁在宗人府內的那海弄了出來,當時也沒有別的什麼想法,就是不能不明不白的吃這樣一個暗虧。於是便讓那個那海終日裏就在京城裏麵轉悠,看能不能遇上當初使銀子給他,讓他攛掇旗人鬧事的那人。一晃2年多就過去了,原本我也把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沒曾想前不久這個那海忽然跑到我府中,說他在京城裏麵撞見了當初指使他的那人,後來我派人暗地裏一查,發現此人的落腳點是京城裏麵的一家當鋪,而這家當鋪居然是杜懷川名下的產業。我仔細一琢磨,越想越覺得這裏麵有蹊蹺,這不,後來便找了剛大人你,請你出麵從榮大人那裏調派點人手。”
剛毅沉著臉一個字也不放過的聽著,載漪所說的那個那海他倒還有些印象,當初那海在世鐸府前衝撞了皇上,被景銘卸了條胳膊,後來皇上身邊的太監小德子還帶著幾個侍衛到牢裏,把這個那海狠狠的揍了一頓,為此,太後曾經密旨讓他查過,看皇上在其中有沒有什麼首尾,故而一聽載漪提起,剛毅心中便頓時記了起來。
“這麼說來,當初在背後攛掇旗人鬧事的人,便是你們現在抓住的這個田光?可杜懷川當初究竟為何要攛掇旗人鬧事,這麼著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啊?”沉吟了片刻,剛毅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覺得這件事情雲裏霧裏的,竟然是愈發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