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電閃雷鳴過後,整個天空忽然像敞開了一道口子,頃刻間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原本就淒惶了一夜的宮殿,此刻更加像驚濤駭浪中的小舟,透著一股子莫名的驚懼不安。
“皇上,廢後一事萬萬不可為啊,自古廢後多為國家不詳之兆,更何況皇上此舉是把皇後、嬪妃全都廢掉了,這………這如何使得啊?……”翁同龢顫顫巍巍的抬起頭,整個人都像是忽然老了許多,滿臉惶然著說道。
“更何況巫蠱之事,是否與皇後及其嬪妃有關,此刻尚無定論,驟然無故而費之,恐怕天下人都難免人心猜忌動搖不安,微臣懇請皇上三思………”
眼下翁同龢雖然位列軍機,排名僅在奕劻之後,但是翁同龢心中也自知,隨著吳紹基、杜懷川、陳卓等人的崛起,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日漸下降,更加不要說皇上還把自己的死對頭李鴻章也拔擢進了軍機,總攬權力甚重的外務部,對其的信任可見一斑,反觀自己,除了一個軍機大臣的頭銜,橫豎不過是維持一個帝師的身份罷了。
此情此景,讓翁同龢這半年來心中頗為黯淡,每每在朝局奏對中也很少說話,然而今日之事卻大為不同,直接關係到朝廷的根本,翁同龢心中雖有怨氣,此時卻也不能坐視不理,畢竟皇上總歸還是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能有今日這番萬象更新乾剛獨斷的局麵,深心中無論如何還是有著一份牽掛慰藉。真要是朝局因此而亂了起來,於國於己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都起來吧,跪在下麵就把事情給解決了?……”光緒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而過,最後走到翁同龢身前,伸手扶起翁同龢說道。
“翁師傅的話朕心中明白,真要是再論下去,或許你們都會說,朕的家事就是國事,不可草率為之。然而朕的心,翁師傅不明白,你們也不明白啊……”光緒歎了口氣,臉上變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憔悴和感傷。
“錦州的那杯毒酒,朕是差點就喝下去了,今夜又接連發生這些事情,朕不是心裏亂了失了方寸,操切行事,朕是真的有點累了,這麼大一個國家,又遇著如今內憂外患的局麵,朕每日裏忙得來睡不了一個囫圇覺,還得提防著背後有人對朕欲行不軌,你們大家夥說說看,朕到底還應該怎麼做?是不是要把這皇位讓出來啊?……”
砰的一聲,一盞宮燈被風吹落到地上,站在旁邊的眾人也不知道是被皇上的話還是被這一聲響動,嚇得猛然驚悸了一下,頓時都低下頭去,誰也不敢去接皇上的這句問話。
這個時候,翁同龢反而一掃往日的沉悶,迎著光緒的目光沉沉說道。“微臣年老昏聵,不能為皇上分憂,都是微臣之過。然正因為眼下內憂外患,皇上更應該謹慎從事,國事為大,萬不可因為這些小人之舉,而動搖了皇上的新政大計。微臣想,這些事情隻要靜下心來慢慢查,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皇上何苦為這些事情憂心煩悶呢……”
“不查了,朕不想去查了………”光緒擺了擺手,靜靜的看著眾人說道,“你們心中是怎麼樣的想法,朕很明白,朕也可以明白告訴你們,朕並非無故遷怒於皇後她們有關,在她們宮裏查出這些東西出來,即便不是她們所為,和她們就脫得了幹係?如果朕繼續查下去,真要是查出什麼來,到時候朕該怎麼做啊?朕心中的這團火雖然一直都壓著,可朕是真不想看見血光了………從古自今,宮裏一旦出了事情都不會有什麼善終的,朕這樣做也是顧全她們,把她們從那些個事情中摘出來,未嚐不是慈悲胸懷,這件事毋庸再議了,就這麼定了。”
光緒神色一凜,臉上已經是堅硬如鐵,半分沒有退讓的餘地。
人群當中,孫毓汶皺緊著眉頭,把剛剛光緒的那一番話仔仔細細的琢磨著,越琢磨越覺得其中大有蹊蹺,愈發覺得這個時候自己萬不能沉默,免得招來皇上無端的疑心。
剛想直起身子說話,孫毓汶忽然看到一旁的李鴻章一個眼神掃了過來,眼裏竟全然是阻止的意思。孫毓汶和李鴻章素來交好,此刻見李鴻章如此,雖不明白所以然,但是心知其中必有文章,當即生生的頓了一下,把嘴巴的話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