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二年八月十六,纏綿幾日的秋雨,大約也是因了八月十五元宵佳節的緣故,從昨日下午便消停下來,晚間又是升起了一輪明月,太平時節,無論官員士紳還是商賈百姓,希圖的無非就是這節氣中的喜氣,再加上是中秋佳節,京城內外可算是著實熱鬧了一番。今日一大清早,更是難得的長空萬裏,一派秋高氣爽的景象。
正晌午光景,秋陽高照,西直門城門外,幾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士兵斜跨著槍,懶洋洋的靠在城牆根上。估計也是昨夜鬧騰了一宿,喝的有些多了,輪著今日值守,一個個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
平常西直門都是走水車的,宮裏的用水一大清早,從城外的玉泉山上運過來,運水車在西直門內的石板路上碾過,倒是分外的清悅耳,除此以外,一天當中也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麼事情。這時候又是正午時分,當官的早躲到城門洞裏睡覺去了,就剩下這幾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士兵,想偷懶又沒有這福分,隻好在日頭底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閑話。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官道上麵忽然遠遠的揚起一團塵埃,遮天蔽日,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隆隆的腳步聲,像是悶雷一般從遠處傳來,隱約中似乎還能聽到幾聲急促的口令聲。
這大白天的光景,怎麼竟像是軍隊開拔的聲音,難不成誰吃了豹子膽,光天化日之下還敢帶兵衝進京城裏麵?守在城門口的這幾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驚愕的麵麵相覷,就連回去稟報都忘記了,傻站在原地張望。
過了也就半盞茶的功夫,便見到幾排密密麻麻的隊列,像潮水般湧了過來,竟是一眼也望不到頭,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隊伍前方,是幾個騎在馬上的軍官,策馬揚鞭向這裏疾馳而來。幾聲呼哨後便已經衝到了城門外。為首的軍官一勒緊馬韁,馬蹄高高揚起,掀起一地的煙塵。
“奉太後旨意,駐防豐台大營的陸軍第十師正式接管京城各處防務,步兵統領衙門官兵回營待命………”騎在馬上的軍官一臉倨傲的神情,高聲喝道。
又是奉太後旨意,又是接管京城防務,這幾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士兵聽得目眩神迷,想盤問清楚明白,可看看這陣勢誰都不敢上前,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躲在城門洞了睡午覺的軍官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鬧出這麼大的動作,他就算是想睡也睡不著了,這會子一見到城門外的軍隊,頓時氣急敗壞的高聲叫喊著。
“都他媽吃錯藥了,大白天的,想要謀反不成?………”
“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本官是陸軍第十師二旅旅長王化成,豐台大營駐軍有協防京城的責任,上次交接京城內外防務的時候,早就與步兵統領衙門交代清楚了,你的上司沒有明白告訴你們嗎?”
為首的這個軍官正是董福祥的心腹王化成,此刻連馬也懶得下,冷著臉厲聲嗬斥道。
那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小軍官,此刻也有些怔住了。他的級別,雖然夠不上認識王化成,不過陸軍第十師駐防京城的時候,確實與步兵統領衙門有過交接,負責京城防務之人,正是這個王化成,他多少也是知道一點。
不過他也算是京城裏麵當差當久了的,整日裏在天子腳下混著,見過的大官還真就不少,也不大把王化成放在眼裏,擋在王化成馬前說道。
“那就煩請大人和步兵統領衙門交接好了再進去,這京城可不比大人的軍營,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京城的規矩大人沒聽說過?沒有上司的手令,我是……………”
話音未落,王化成劈頭便是一馬鞭,“混賬東西,憑你也敢拿捏老子,你吃了豹子膽了,來人,給我通通拿下………”
說罷,看也不看這幾個人,催馬便衝進了城去。身後陸軍第十師的士兵們頓時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將這幾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官兵繳了槍,押在一旁。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城門內又湧出二三十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士兵,起先還咋咋呼呼的罵罵咧咧,可一看城門口這動靜,頓時都乖乖的退回到一邊。
要放在早幾年,步兵統領衙門的人也算強橫,絕不會就這麼束手就擒,可自打陸軍第一師駐防京城後,步兵統領衙門的權力便被削弱了很多,也就管管京城街麵上的治安,說到防務,根本就插不上手。況且當年齊廣洋也擺弄過這麼一出,不打招呼便帶兵接管了京城防務,到了還不是屁事沒有。現如今誰知道這朝廷裏麵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出來,再看看王化成窮凶極惡的樣子,搞不好當場就是一顆槍子,當差吃糧,犯不著和腦袋過不去,此刻索性任由擺布,誰愛鬧誰鬧去。
“全城戒嚴,封閉京城各門,不準任何人進出,違令者格殺勿論!”王化成在馬上一聲怒喝,頃刻間,陸軍第十師的官兵便蜂擁而上,向京城內呼嘯而去。
大軍順利入城,連槍也沒有發一聲,剛剛還一臉冷漠的王化成,此刻卻有些眼神複雜的望著紫禁城的方向,勒馬不前。
身為董福祥的心腹,他自然知道今日之變的輕重,這是拿著腦袋在玩命,可不玩命又能如何?上次段祺瑞所殺的兩名軍官當中,有一人就是王化成的親弟弟,都他媽是在刀口下過來的,還能眼睜睜等著別人拿刀慢慢的割?皇上主政也好,太後主政也罷,那都是朝中大官們考慮的事情,關他王化成屁事!反正都是看不到活路了,還不如豁出去跟著董福祥大人生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