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惜芳時,花落燕歸來(1 / 3)

花落燕歸來 徘徊惜芳時 浣溪沙

晏殊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江西撫州,古時被稱為臨川。對於我們當代人而言,這不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地名。但是對於一名昆曲戲迷來說,卻並不陌生。就在兩年前,昆劇《臨川四夢》在全國各地及海外巡演,聲勢浩大、盛況空前,以此紀念一位偉大的劇作家誕辰四百周年。這位劇作家有著“東方的莎士比亞”之美譽,“生平以花酒為事,文章作涯。一官如寄,任他調削貶除;百歲難期,且自徜徉遊蕩。生為綽約,死也風流”。而臨川,正是這位劇作家的故鄉。他在臨川建了一座玉茗堂,在玉茗堂中窮思極想、朝暮不倦,寫出了《紫釵記》《牡丹亭》《南柯記》《邯鄲記》四部最能代表其藝術成就的作品,合稱“臨川四夢”,後人有《蝶戀花》一詞詠歎:

氣節如山搖不動。玉茗堂中,說透癡人夢。鐵板銅弦隨手弄,婁江有個人知重。

喚作詞人心骨痛。史冊彈文,後世誰能誦?醒眼觀場當自訟,古來才大難為用。

詞中的婁江即今昆山。相傳婁江女子俞二娘秀慧能文,對《牡丹亭》極為癡愛,竟然為之心痛腸斷而死。

似乎不用再多說什麼了,不必再問這個劇作家乃何許人也?他便是那位“牡丹一出,幾令西廂減價”的湯顯祖湯老先生。

然而,作為中國文化曆史上獨樹一幟的“風水寶地”,臨川所出的文化名人,又何止是湯顯祖一人而已。本篇中將要談到的人物,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臨川公子。“生平以花酒為事,文章作涯。”這句對湯顯祖的評價用在他的身上也不無相宜。然而,就仕途而言,比起湯顯祖的“一官如寄,任他調削貶除;百歲難期,且自徜徉遊蕩”,他卻要平順了許多。雖則在他的人生中,也曾有過“調削貶除”的失意,但湯顯祖一生所任,皆是無關痛癢的閑職微官,他卻青雲直上,一度高居相位。他比湯顯祖要早生五百年,他的際遇,他的時代,遠比湯顯祖更為錦繡絢麗。他的名字是晏殊,是宋仁宗時的一位承平宰相。

晏殊少有才名,七歲已能作得一手像模像樣的文章,被人視為神童。宋真宗景德初年(1004年),江南發生旱災。朝廷派遣一個名叫張知白的官員前去安撫。張知白發現了晏殊的不凡之處,回朝後即做舉薦。這一舉薦還真是立竿見影。就在那一年,虛歲十四的晏殊與一千多名進士參加了真宗皇帝親自主持的廷試。這位一臉稚氣的小小少年與成人組的選手同台較量卻並不怯場,神態自若、一揮而就,給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廷試後,晏殊被賜“同進士出身”,這也就意味著,實際年齡才十三歲的晏殊居然進士到手了。

晏神童真是名不虛傳。想想看,跟他同一時代的柳永雖以“白衣卿相”自命,卻是科場蹉跎屢戰屢敗,沮喪到不得不跟自己的名字決裂,直到將原名柳三變改作柳永,這才“逢凶化吉”地將“進士”頭銜攬入懷中,而此時的柳大才子已經年近半百了。前麵所提及的晏殊的同鄉湯顯祖也是從小便聰明非常,又一個鶴立雞群的臨川神童。可是湯顯祖考中進士時卻已三十四歲了,據說,是由於他得罪了那時正紅得發紫的宰相張居正。不管怎麼說,在讀書人全力以赴卻又視為畏途的科舉道路上,晏殊是速戰速決、一勞永逸。

這麼小便已功名加身,晏殊成功地引起了宋真宗的注意,這時就有人出來說風涼話了。說風涼話的是當朝宰相寇凖。他提醒皇帝說:“晏殊可是南方人啊!”南方指的是江南,江南原本為南唐所有,而南唐,曾經是北宋的敵國。寇凖的這句話聽上去像是輕描淡寫,但卻有著極強的暗示性,那意思是,晏殊來自降國,用降人為臣,一來呢,不甚可靠;二來呢,也不大吉利。哈哈,沒想到吧,傳說中正氣凜然的“寇相”對於提攜後進不但毫不熱心,且有刻意抹黑晏殊的一段曆史,究竟為公還是為私?這個嗎,大概隻有寇相他老人家心裏清楚嘍!至少就筆者的感覺,用這個理由來斥逐人才,實在太淺薄,毫無道理可言啊!須知晏殊出生時,南唐已並入北宋領土十餘年了,可以說,自晏殊出生之日起,就是不折不扣的北宋公民。他哪是什麼降國降人,他的國籍從一開始就是大宋啊!然而,人家宰相都這麼說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看看湯顯祖的例子,我們不免要為晏殊捏把冷汗。張居正能夠阻擋湯顯祖的青雲之路,寇凖又是否會成為晏殊的克星呢?

好在,宋真宗對寇凖的暗示不以為然。他說:“張九齡不也是南方人嗎?”張九齡是唐玄宗時的宰相,不僅文采風流,更兼“耿直溫雅,風儀甚整”,很得唐玄宗的賞識。即使在其罷相之後,別人向玄宗舉薦人才,玄宗也會以張九齡為尺度,頭一句話問起被舉薦的人,他最關心的便是:“其人風度得如九齡否?”此時大概連宋真宗也沒有預料到,他所意在提拔的這個南方少年將來也會如張九齡一樣,既以文采風流傳世,且還身居相國之位。而當年那個慧眼識才、破格舉薦少年晏殊的官員張知白,亦曾於宋仁宗天聖三年(1025年)當上宰相。晏殊拜相則是在此之後的十七年。回首看來,張知白與晏殊的這段往事,也算是難得的奇緣與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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