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1 / 3)

讀這些無題詩,我也曾感到驚異,那種夢囈般的自言自語,籠罩在一種巨大的憂傷之中,讓人感到顫栗和心髒的疼痛,那種亦幻亦真的調子,流水一樣綿延不斷、動蕩環轉的詩行,有如太極拳一樣於柔韌中蘊著剛烈,纏繞糾結、連續不斷,第一首詩連結著最後一首詩,最後一首詩又包含著第一首詩,讓首詩形成一個精神流,孤獨、沉鬱、悲憫、焦慮不安與躊躇慌亂深微的心緒與黯然神傷,猶疑憂煩與沉思冥想,在北方曠野、世俗場景和現實的壓力中交織、重疊並融合在一起;執著而又隨意,沉實卻又輕盈,隱晦但又明澈;詩人用語言繁殖著語言,又用語言背叛了語言,在澄明而又漫漶、親近卻又疏離之間形成張力,正如史蒂文斯所說的那樣,這些詩行,已被“打爛感官,達到未知,經由混亂抵達藝術的秩序”。而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這位看上去麵帶微笑,臉上常帶點兒孩子氣的詩人,怎麼會寫出如此沉痛且深刻的詩句一“他置身於比他更空的軀殼玫瑰開著,他卻化為烏有”,“正是我自己的存在妨礙了自己過程已經消失無法生出新的品質”,“我們從一個門跨入另一個門眼看著身邊的牆緩緩地上升”“空虛的火焰向日常生活敞開暴露出深處的寒冷”……讀這樣的詩,或許我們才真正認識了一位詩人,窺視了他的內心和其詩的魅力。

還須說及的,是詩人近幾年的作品。或許是人近中年,心態漸趨平靜,閱曆漸深,更重智性與感悟;也許是詩藝更為成熟,於庸常的生活屮總有獨特的發現,潞貓的詩又進入了另一種境界。尤其是一些短章,透露出詩的敏感,是詩人看到了什麼,世界上才有了什麼,在詩人的慧眼之中,所有的事與物都是通透且多義的,當海水“消失在強光裏”,大海中的孩子在照耀中是透明的,而夢幻在極度的光明中,也並非虛空;詩人回想少年時的“惟一真情”,“即使一個匆匆而過的女郎;她的氣味兒也會使他們透不過氣來”;他看見,“岩石塗上了紅色”為美麗的夏天流血;他想象著去關閉時間,從中提取一小時,或許愛情將在一小時得逞,可在時間之外,孩子穿著鮮豔鞋子的小腳,卻踏響了詩人心頭驚恐的悲鳴……這些詩於藝術的純粹中容納著心緒的繁複與感覺的細微,靈敏的觸角如蝸牛一樣隨時刺探著而又於瞬息內斂,既開放而又鬱閉,於冷靜中藏著熱烈,囂鬧中含著寧靜,是被感性所融化,而又不失去重量的金屬般品格的詩,其中的優秀之作,幾近於完美。而由首十四行詩構成的《藍色墓誌銘》,也堪稱其近作的上品。此詩的成功之處,在於寫大海而不被圖像的海所束縛,海作為語境,是真實而又虛妄的存在,在藍色的籠罩之中,愛情、欲望,以及由此生成的感覺、情緒與體驗,闊大而又深邃,綿密、複雜而又透徹,是對生命奧秘的追尋,是經驗、知性,也是尺度和心態。詩集中的兩首長詩《一個中介者的記錄》、《當午夜在一張白紙上消磨》該是詩人重要的作品,看得出是其精心結撰、嘔心瀝血之作。前者,空蕩蕩的月台和一個人,並非“等待戈多”,而是永遠搭乘不上那次列車的被遺棄者的故事;而後者頗有超現實意味,在這裏“一朵羞愧的浪花在尖叫”,似乎一切都在重複,一切又都在夢幻之中,回到過去的人在夢中夢到今口,那是人的墜落在遠處一個腐朽的港口藏身”……這兩首長詩與近期的短詩相較,我更喜歡那些短詩。自然,長詩不乏深刻、精到之處,但感覺有些滯澀,正如其中那兩行漂亮的詩所言:“是哪一位詩人一邊數著星星;一邊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在地”。

郝胳又一本詩集即將問世,寫下這些文字祝賀,是為序。

平民詩人老刀

老刀的本名叫萬裏平,是廣州的一名警察。在一些期刊上讀到他的部分作品,為其真摯、平實和樸素所感動,也為真摯中所蘊含的豐富、平實背後隱藏的詩意、樸素裏所生的衝擊力而慶幸,並讓我的心靈感到些許震撼。由此,我把他視為有潛力、重點關注的青年詩人之一。在報刊上見到他的名字,便要讀一讀他的作品,而這樣有吸引力的詩人,在我的閱讀視野裏也並不多。

今年的春節我是在鄉下度過的,震耳欲聾的鞭炮和夜空的禮花覆蓋了寧靜,也遮住了雞鳴狗吠的聲音,讓節日顯得火暴且歡快,可第二天早晨看到滿地鞭炮的碎屑,又讓我想到紙畢竟包不住火,那種轟動效應也隻是聽個響兒,爆炸性引來的也是自身的毀滅。而鄉村更多的時口是寧靜,是雞鳴桑樹巔的清新,是狗狀使得村巷高低不平,是禾稻揚花、草根吸水的靜悄悄的聲息,如同我案頭老刀的詩集《打滑的泥土》,那山中僅有的一棵棗樹顯得異常孤單,卻又卓然不群,足見風骨,與那火暴的瞬間亮麗相比或許微不足道,可“草死的地方,還會長草”的微小敘事,卻新綠萌生,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