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手續很快就辦妥了,淩柏經過一番喬裝才坐上車,警察依然在醫院大門口維持秩序,所以車子很順利地出了醫院。盡管外麵人潮洶湧,可是粉絲和媒體還是主動留出了一條路讓來往的車經過。
車子安全抵達了目的地,一行人護送淩柏到家。淩柏的房子也是三室一廳,幹淨整潔,隻是偌大的客廳擺放的全是魚缸,這些魚缸裏水草嫩綠,山石堆疊,無數條粉紅色的魚在相互親吻。
李承澤掃了眼,大約有七八個魚缸,他好奇地問:“你到底養了多少條魚?”
“五百二十條接吻魚。”安瑤與淩柏異口同聲地回答,彼此對視了一眼,又各自移開了視線。
李承澤心裏明白了什麼,不再多問,隻是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不清楚這種不舒服從哪裏來的,可卻意外地感到煩躁。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司機見他這麼快下來也不敢多說話,沉默地開車回公司。李承澤坐在車裏,心情很糟糕,感覺堵得慌,他打了個電話給Amy,吩咐她,“上次叫你幫我約的心理醫生約了沒有?”
Amy詫異地回了句,“老板你還真要約啊?我以為你說笑的。”
他無端發脾氣,“我說的話什麼時候是玩笑話了?”
Amy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叫了聲“老板”,溫柔地問:“你怎麼了?”
怎麼了?
他想到了那個大客廳裏的魚缸,魚缸裏的水清澈見底,數百條魚在水裏相互接吻嬉戲。而客廳正中央,安瑤看著那些魚,羞澀得如同少女。
五百二十條接吻魚。
520,我愛你。
瞎子也能看出他們是怎麼回事。
“老板,你最近的狀態很奇怪,到底是怎麼了?”Amy問得小心謹慎,在她印象中老板愛開玩笑,這麼多年待在他身邊,這是他第一次衝她發脾氣。
李承澤疲憊地癱靠在後背上,抬起拳頭砸了砸自己額頭,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笑道:“沒事,隻是金華獎馬上就要揭曉了,心情有點不好,不知道這次演員給不給力,能不能獲獎。”
Amy知道他斷然不會是為了這個,肯定是因為安瑤,但她不敢言明。
李承澤開玩笑地問:“Amy,上次你說要不咱倆湊合湊合,談談戀愛什麼的,要不要試試看?”
Amy歎了口氣,“老板,遲了一步。”
“什麼?”
“我剛想跟你說這事,再過幾天我就要訂婚了,到時你一定要去。”
“……”
“所以以後,別再跟我提起這事,要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
李承澤掛了電話,看向繁華的大街。街道上人潮如織,幾十層的高樓拔地而起,甚是壯觀。這個城市在快速發展,跟幾年前相比改變了許多。
根基深厚的高樓能被拆毀,重新再建。
人的心呢?能用錢粉碎,重新再愛嗎?
安瑤看著那些魚缸總覺得有些瘋狂,她以為他隻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他什麼都當真。她拉開窗簾,太陽光灑了進來,滿室明亮。淩柏突然走進房間,拖出畫具,安瑤幫他提著畫板和繪圖工具盒,好奇地問:“你會畫畫嗎?”
他走到陽台前把畫架撐好,搖頭,“不會。”他衝她笑道,“可是我在學。”頭頂那輪烈日光芒灼人,而他站在陽光底下,身上被耀眼的金光覆蓋。他臉上笑容飛揚,坐在畫板前,很認真地畫起了輪廓。
一個女人的臉被他幾筆就勾勒了出來。
那臉型無比熟悉,安瑤含笑問:“可不可以給我畫畫?”他大手一伸,把她拖到自己腿上坐好,擦幹淨畫板,把畫筆塞到她手裏。
安瑤握著畫筆,流暢地在畫板上畫了起來。她畫的是幾幢並排而立的小小的房子,中間是不太寬敞的公路,而一棟房子前坐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穿著碎花布衣,梳著兩條大辮子,眼睛看著公路的遠方。
接著,她在別的房子前畫了成群玩鬧的孩童。
淩柏記得這一幕,那應該是她小時候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家門口等著爸爸回家的情景,周圍沒有人和她一起玩。
淩柏忽然搶過她手中的畫筆,在小女孩身邊畫了一個小男孩。
“你忘記了嗎?我一直都在啊。”他語氣雖淡,但心裏還是疼了一下。他抬手在房子的上方畫上了太陽,“安瑤,太陽會驅散黑暗,什麼都會過去的。”
可是記憶無法抹去。
她聲音極輕,“淩柏,那都是曾經的成長經曆。每個人的青春年少也許都是一筆糊塗賬,可是我想要記住那些日子。”她搶過他手中的畫筆,在公路的遠方畫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因為隻有記住了那些日子,我才懂得要更疼爸爸。因為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爸爸始終視我為生命中的唯一。”
他說:“你真是傻瓜。”
她含淚微笑,眼裏的淚水在烈日下更顯得晶瑩剔透。她說:“等我有錢了,我就要把爸爸接到身邊照顧,我要做一個平凡的女兒,天天陪他下棋逛街,陪他喝茶,出去散步,陪他這裏走走、那裏瞧瞧,陪他……”她頓了頓,笑容熱烈,“陪他慢慢變老。”
他看著她,笑著問:“那我呢?我可不可以做他兒子?”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他的手心很溫暖,那溫暖像延伸的枝蔓,紮進了血液,沁進了心髒,讓她整個人快樂起來。
“你不可以做他兒子。”
“為什麼啊?我也想陪著你,一起陪他慢慢變老。”
“做了兒子的話……怎麼當……”怎麼當女婿?她把下半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頓了頓,慍怒道,“差點上了你的當,你就是想騙我說這個!”
他挑眉反問:“哪個?”
她說:“淩柏,你別跟我裝了,老奸巨猾。”
“好吧,我老奸巨猾。”
“油腔滑調。”
“行,我還油腔滑調。”
“……”
“安瑤,你還可以說我詭計多端、老謀深算,或者是腹黑透頂。”
“……”
“我更不在乎你說我乘人之危、毛手毛腳之類的。”
他話音剛落,她立刻站起身跑到屋裏,躲他遠遠的。他沒有追她,而是在她的畫上加了無數花草,畫麵看上去一派生機盎然。她鬱悶地湊到他身旁,看著畫板無聊地問:“你怎麼不追我?”
按照無數電視劇或言情小說裏的情節,這時候的男主角不是應該追上女主角兩個人鬧成一團嗎?淩柏盯著畫板,忽然回過頭去猝不及防地在她嘴上親了下。
她睜大眼。
他得意地笑,“你還可以說我色鬼之類的,我更不會介意。”
她卻沒有說他,轉身回房間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很開心。
淩柏不再跟她玩鬧,而是順手在畫板上畫出她的輪廓。
他根本不懂畫畫,甚至連房子都是歪歪斜斜的,可是她的臉型,這麼多年,他隨手就能畫出來。她的五官及一顰一笑全像大樹一樣深深紮根在他的腦海中,她說她有抹不去的回憶,而她也是他永遠無法抹去的回憶,隻要看到她笑,他就開心得如同回到了童年。
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有沒有真正心動過?這世間是否真有一種感情,是你願意為之放棄一切,甚至丟掉生命也在所不惜的?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手機鈴聲。
他接聽,那邊傳來唐凱挑釁的聲音,“淩柏,安瑤騙了你,你以為她真是無辜的?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手上的畫筆停頓,他一臉冷靜,“如果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別的事?我有東西寄給你,等一下你一定要好好瞧瞧,那是安瑤的私人照片,甚至還有出浴照,我多洗了一份給你。”
“是嗎?”
“你不信?你以為我自殺兩次都是想陷害你?你錯了,是因為我真的很愛安瑤,我們曾經交往,曾經很快樂。雖然現在我還在醫院,可是我腦裏想的全是她在床上的樣子。”
那些字眼不堪入耳。
他掛了手機,不想再聽那個人渣說的一個字。
門鈴突然響起,他手指一頓,畫筆脫手掉在地上。安瑤在屋裏叫他:“淩柏,有你的快遞。”他吃力地起身走到門口,快遞員把包裹遞給他,讓他在上麵簽名。他握著筆的手竟然有些發抖。
包裹被他隨手扔在沙發上。
安瑤問:“你不拆開看看嗎?
他乏力地坐到沙發上,疲憊地搖頭,“不想看。”不是不想,而是懦弱得不敢看。
安瑤沒有再問,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那我先回去睡覺了,昨天都沒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被老板叫過去了。”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隻是一直精神恍惚地坐在沙發上。他呆坐了很久才鼓足勇氣,拆開包裹。
陽光灑滿了屋子,空中飛舞著些許塵埃。四周靜寂,他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一聲一聲,幾乎震破耳膜。
拆包裹開,映入眼簾的是無數照片,這些照片沒有過膠,尚有微弱的油墨氣味。照片上的人眉眼清晰。全是安瑤的私人照片,有她躺在床上安靜睡覺的照片,甚至還有剛剛出浴的照片。
心被狠狠一刺。
耳邊那刺耳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他看著屏幕上那一長串阿拉伯數字,知道是唐凱的號碼。他難過地按了接聽鍵。
唐凱說:“快遞說你簽收了?看了嗎?覺得滿意嗎?你要謝謝我,是我替你揭穿了那個女人的謊言。我不想你白白受騙,讓人在背後嘲笑。”
淩柏眸中暗沉無光,冷冷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唐凱哈哈大笑起來,“淩柏,你說如果把這些照片公布給媒體怎麼樣?會轟動吧?還有,你好像是富二代,你的家人能接受這樣一個女人嗎?你仔細看看,她就圍著浴巾,那肌膚多嫩……”
“你給我閉嘴!”
“那是她跟我上床之前照的,好看嗎?視頻你不相信,這些照片你隨便找人鑒定,百分百是真的……”
“我告訴你,不管她有沒有跟你睡覺,那都是曾經。誰沒有過去?誰沒有往事?就算她真的跟你睡過,那又怎麼樣?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我愛她,我愛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這個人,她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接受。”淩柏強抑憤怒,拚命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唐凱的話不能全信,他不可以冤枉安瑤,不可以上當。
唐凱笑得更猖狂,“是嗎?一點也不介意?那我再告訴你,她跟我上床的時候還是處女,那味道真是讓人難忘啊!”
“滾——”淩柏失控地咆哮,揚手把手機狠狠朝前砸去,手機砸到魚缸上再啪的一聲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他掃了眼客廳的那些魚缸,身子一癱,坐在沙發上再也沒有一點力氣。沙發上她的照片還淩亂地散落著,那照片上的一顰一笑就像利箭,插入他的心髒。他用力深呼吸,顫抖著手拿起電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