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裏的場麵更加恐怖……

開門,是我……

我聽見女人赤著腳從方磚上走過來的聲音,點亮火柴。一進門,男人就結巴著試圖編出一個合理的故事,可是這故事總是如出一轍:夥伴、一時衝動……你知道……那個是在鐵路上工作所需要的東西。

女人再也不想聽他的解釋:錢呢?

沒有了。亞瑟回答。

你騙人!他真的在騙人。即使酒精讓他特別衝動,他也總會特意留下那麼幾文錢,在周一酒癮發作的時候用,而她想的正是這部分剩餘的工資必須拿到。

亞瑟努力掙紮著,叫道:我跟你說,我把全部的錢全買酒喝光了!

女人什麼也不說,隻是滿腔怒火,拚盡全力揪住他,一邊搖晃著他的身體,一邊試圖搜尋他的口袋。過了一會兒,錢幣掉到地上打滾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女人帶著勝利的微笑,向錢幣撲上去:啊!你瞧!

然後就聽到一聲咒罵和一陣沉悶的毆打聲……這是醉鬼在對他的女人進行報複。他在鐵路道口的柵欄後麵喝下這些酒的,它們讓他一打起人來,就再也不能停下來。現在,酒精麻痹了他所有的行為,暴躁和破壞欲望完全占據了他的腦子,讓他馬上就要爆發。房屋裏傳出女人驚恐的尖叫聲,那破屋裏唯一僅存的家具也被砸得支離破碎,飛得到處是,孩子們從睡夢中被驚醒,醒來後眼前的一切嚇得他們號啕大哭。小巷裏所有人都把窗戶打開了,人們在說那是亞瑟!那是亞瑟!

住在隔壁出租房裏的是亞瑟的嶽父,那是一個長年靠撿垃圾度日的老人。在這種情況下,有的時候,他能跑過去幫助女兒。不過,一般情況亞瑟都會將門反鎖起來,使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被任何人打擾。於是,老丈人隻能穿過門鎖對女婿訓話,一段可怕的對話在他們之間展開,有些話讓我們聽到簡直膽戰心驚。

你這個強盜,已經在監獄裏蹲了兩年,難道你還不夠嗎?老頭叫道。

醉鬼語氣猖狂地說道:是的,我在監獄裏蹲了兩年……可是這又怎麼了?我至少把我拖欠公司的欠債還清了……你欠的債你倒是也試試把它還清了呢!……

他感覺這事情十分簡單:我是偷了東西,你們也把我關進了監獄,這樣我們就各不相欠了……不過,要是老頭倔強地揪著這一點不放手的話,毫無耐心的亞瑟會把房門打開的,麵對著老丈人、丈母娘,以及所有的鄰居們,他像意大利木偶一樣滑稽搞笑,進而毆打所有的人。

事實上,他也不是一個凶殘的男人。周日,也就是經過殊死拚搏後的第二天,酒鬼酒醒之後就會安靜下來,因為他沒有錢再出去喝酒,這個時候他常常待在家裏一整天都不出去。威伯太太、瑪帝裏太太,所有這些出租房裏的人,搬出自己家裏的椅子,在陽台上坐著聊天說話。而這時的亞瑟就是一副和藹、聰明智慧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名模範的讀夜校的工人。他此時說話時的語調細膩而又溫和,把四處聽來的瑣碎消息帶著誇張詼諧的表情告訴給大家,什麼是工人的權利、資本的專製等。而被他在夜裏毆打的可憐的妻子,現在變得無比溫柔,用那充滿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丈夫,而且並不止他妻子一個人這樣望著亞瑟。

這就是亞瑟啊,如果他願意一直這樣的話!威伯太太歎著氣低低地說。然後,女人們要求亞瑟唱歌,他唱起了《燕子歌》,那是德·蓓蘭傑先生的歌曲—噢!這首歌裏滿是喉音的啊!它帶著偽善的哭腔和工人傻傻的悲傷……在用柏油紙搭起來的屋簷下,能夠看到藍天的一角,透過晾曬在繩子上的破爛衣物,這一群窮鬼無賴以他們自己的方法期盼著理想,正在轉動的雙眼被淚水濕潤了。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下個星期六亞瑟拿著他的工資繼續花光所有的錢,毆打妻子……還有一群小亞瑟,生活在這些破爛的房屋之中,等到他們長大也會像父親一樣,買酒花光他們自己掙到的工資,然後回家毆打他們自己的妻子……

但是這些人還妄想能擁有這個世界!啊!頑疾!和我那些住在小巷裏的鄰居們說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