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搖滾祭招攬,對村子來說是第二次的挑戰。
這個案子提出時,日馬開發與村子起了爭執。相對於興致勃勃的日馬,村子仍多保守心態,即使對滑雪和高爾夫球能夠想像,但搖滾樂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完全未知的領域。
再說,會找到睦代這裏舉辦搖滾祭,原本也是出於消極的理由。搖滾祭是被上一年舉辦的其他地方政府趕出來的。周邊居民對於垃圾、噪音等缺乏公德心的行為抗議連連,主辦單位三番兩次受到警告,這時又因為參加者用火不慎,引發森林火災。幸而當時天候不佳,正下著雨,火勢很快就撲滅了,但這場火災成了最後一根稻草,使得當時的搖滾祭風評掃地。外來群眾忘情的喧嘩,被視為是失控年輕人的不正經活動。
當時廣海還是小學生,但他記得公民館幾乎連夜開會,大人們爭論不休。他親眼看到有村長和議會人士輪番來找經曆教職後擔任村會議長的祖父商討,村民也不停地打電話來。對於搖滾祭,廣海的祖父和父親似乎是站在推進派的。他們說防禦心不必那麼強,耐性十足地向村民解釋搖滾祭是什麼玩意兒。父親姑且不論,但廣海沒想到他一直認為冥頑不靈的祖父居然理解搖滾祭這種年輕人文化,令他大感意外,所以當時的事他印象深刻。
結果決定接納搖滾祭的,是當時的左東信繁村長和日馬開發社長日馬榮介。然後以結果來說,兩人的決定現在被視為一次英明的抉擇。
村子接納搖滾祭時,開出了許多條件。廣海現在蒙受恩惠的「村民免費入場」隻是小甜頭,最重要的條件是要求搖滾祭在轉移陣地時,將名稱從過去的「夏季搖滾祭」改成「睦代搖滾祭」。
主辦單位不甚情願,認為這並不是小村子的活動,而是全國一大盛事,但最終還是答應了。而「睦代搖滾」的語感意外地強勁,使得睦代村一躍全國知名。
原本就要放棄的觀光業也起死回生了。後來的十年之間,村子產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由於村子逐漸打出名號,紡織業也有了品牌力;眾人原本憂心的搖滾祭參加者的公德心,在剛轉移到睦代的時候就已經大幅改善了。或許是被趕出先前的陣地,學到了教訓,參加者也了解他們期待的活動是建立在多麼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上。
義工組織了營運委員會,連對垃圾分類一件事也澈底到近乎神經質。加上參加搖滾祭的多是大學以上的成人,所以一旦規則建立,就學習得很快。睦代搖滾祭沒有發生重大問題,一直持續到今天。
搖滾祭的來客數目,三天之間約為十二萬人。
以音樂為餌誘來這麼多的人,讓他們實地造訪,便可以宣傳村子的環境。秋季賞楓,冬季滑雪,在搖滾祭以外的季節前來睦代觀光的回頭客也增加了。
透過搖滾祭得到的利潤,村子並沒有拿去投資多餘的事業,浪費在失敗上,也沒有花在建造新的蚊子館,而是用在把居民稅降到比鄰近市鎮更低。這是為了期待在其他市鎮工作的人將睦代村做為衛星城,遷入定居。有人廉價買下荒廢的別墅土地一圓住家夢,最近也有不少人在退休後從都市遷來。
結果原本是過疏地區的村子,每年人口都有了確實的成長。
搖滾祭期間,泡沫經濟殘影的高爾夫球場成了開放搭帳篷的野營區。鋪滿五顏六色帳篷的景象十分壯觀,但看起來也像是象征著轉機。草皮被木樁開洞,被人的重量壓扁,雖然報廢了,但在高爾夫球旺季的夏天放棄了草皮的高爾夫球場,看起來就像在宣示村子毅然決定轉換方向。
當時的村長與日馬開發會被視為村子的再造英雄,備受吹捧,也是很合理的事。
諷刺的是,睦代搖滾祭開辦的十年之間,與平成的大合並時期正好重疊。許多地方政府都看上(合並特例法)帶來的好處,與鄰近地方政府協商合並,卻隻有睦代村很早就發布旨為「我們要單打獨鬥下去」的獨立宣言。等於是過去被擔憂即使合並也無人願意接收的村子,主動甩開其他地方政府的手說:敬謝不敏。
就算現在賺錢,但也是這十年的事,沒有人知道今後的十年將會如何——兩邊的市鎮說服睦代接受合並協議,但從左東村長那裏接下村務的當時的禦倉村長堅持己見,說市町村合並隻不過是一場地方政府的裁員行動。這番話裏頭,應該也有不少對於一直被視若龐大累贅的反彈心理。看到睦代富起來了,這時才想靠上來分一杯羹的鄰近市鎮,也確實是過於自私自利了。
結果睦代村成了縣內唯一留下來的村子。
除了睦代村,六嶽郡其他町村合並成新的六嶽市。因此縣內變成有六嶽市、以及隻有睦代村一座村子的六嶽郡,非常容易混淆。
在這年頭判斷隻靠自己的財源就能運作的睦代村,看在鄰近地方政府的眼中,似乎顯得傲慢,動輒將其視為眼中釘:但全國的合並浪潮平息下來的現在,就連小孩子的廣海也認為睦代村的判斷是對的。而且生長的村子名字消失在新的市名之中令人寂寞,也很可惜。畢竟都有睦代搖滾了。隻要搖滾祭持續下去,村子也會以這樣的形式永遠存續下去吧。
搖滾祭來到睦代以後,最大的功績再怎麼說都是讓村裏有了車站。
第三年的時候,村子正中央蓋起了日馬開發出資建設的私鐵車站。是從六嶽市入口的JR車站延伸而來的路線。為了來到我們村子,頭一次有了電車。仿佛象征著睦代的富裕,老年人們開心地談論著。電車來了。
回到室平,入口處的大石牆上坐著一個老人家。
是慣常的早晨風景了。老人注意到廣海,改變擱手的拐杖角度,招呼著:「真早啊。」
「是去祭典嗎?」
「是的。早安。」
自從懂事的時候開始,這個老人每早都會坐在這裏看聚落的孩子上學去。廣海不知道他叫什麼,他們從沒有比招呼更進一步的對話,廣海也不知道他是地區哪戶人家的人。這個村中大半的大人,對廣海來說都是這樣的存在。
回到家中,抹掉鞋底的泥巴,有聲音招呼「你回來了」。回頭一看,母親美津子站在那裏。與其說是一晚沒睡在等他,更像是已經起床在準備早飯了。一頭長發束在腦後,腰上係著圍裙。
「我回來了。」
「怎麼樣?今年人也很多嗎?」
「感覺比去年多。可能是因為天氣好。」
「要吃早飯嗎?」
「不用了。我睡一下再去學校。」
聽到這話,美津子皺起眉頭。她仰望走廊上的壁鍾,「頂多隻能睡兩小時耶。」她忠告似地說。
今天是星期一。廣海就讀鄰市六嶽市的高中,那是所謂的升學高中,即使在暑假,也在中元連假後安排了課外加強班。「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去學校了。」母親聳聳肩。
「真了不起。你好好送門音回家了嗎?」
「嗯。」
其實他拜托市村送了。市村跟門音家住得比較近。門音掃興地鼓起腮幫子,可是或許也是困了,沒有抗議得多激烈,默默跟市村一起離開了。
「織場家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呢。」
這裏很多姓織場的人家,不過跟廣海家最親近的「織場」是門音家。廣海默然,隻抬起視線,母親接著說:
「門音的媽媽說都跟她說不行了,她還硬要出門,傷腦筋。還說廣海也一起,應該沒事,可是讓
他們去那種地方不危險嗎?聽到這話,媽都笑了。」
廣海聽著母親的聲音,把怎麼抹都抹不幹淨的運動鞋用力往玄關「砰」地一摔。聲音意外地響亮,幹燥的灰泥散落一地。
「我告訴她說,我們家的廣海年年都去,看起來真的非常開心。也有些年是自己一個人去的,所以搖滾祭不像織場太太擔心的那樣,是什麼危險的地方。」
「這樣。」
「嗯。」
脫下運動鞋擺好,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去。擦身而過時,廣海說:「我放學回來再拿去外麵的水龍頭洗幹淨。」
「沒關係,媽幫你洗。晚安,廣海。」
「晚安。——啊。」
「什麼?」
「爸在睡覺?」
「哦,他醒著。」
美津子目瞪口呆地歎了一口氣。
「你們沒在那邊碰到嗎?他昨天出去,說什麼去了……晚上有他怎麼樣都想看的表演,就出門了。他好像看完就回來了,可是都多大年紀了,還興奮到睡不著覺。」
「爸去看史卡?」
廣海驚訝地反問。他知道父親的音樂嗜好與自己相近,但沒聽說他也要去。父親明明說今年雖然想看,但三天都有工作跟應酬,太可惜了。
「媽不曉得叫什麼。昨天晚上他去喝喜酒,意外地很快就結束了,所以好像臨時起意。真不敢相信,你爸是騎自行車去會場的呢。」
美津子的聲音他一半也沒聽見。廚房裏祖母喚著.,「美津子,廣海回來了嗎?」但廣海也不應,急忙趕到二樓最裏麵的父親房間。媽說爸很興奮,應該是真的。房裏隱約傳出音樂聲。現在還是清早,顧慮到祖父母和鄰居,所以應該是用耳機在聽,但還是傳出可以分辨出貝斯音的沉重聲響。
廣海一陣開心,冷不防就打開了門。因為就算敲門,裏麵的人大概也聽不見。
「爸。」
門音的母親批評搖滾祭是可疑的活動,敬而遠之;而美津子嘲笑那樣的她,其實是因為她自己也有著同樣的不安。她就是想要隱瞞,假裝不在乎,所以才會試圖透過嘲笑別人,圖個安心。
或許她認為身為現任村長之妻,接受搖滾祭是應盡的職責。明明成天嫌廣海和父親不斷增加的CD和黑膠唱片占空間。明明對音樂毫不理解,卻認為這樣才是成熟的態度。
開門一看,不出所料,戴著耳機的父親注意到他,舉起手來,邊取下耳機邊問:「剛回來?」
「嗯。爸要來的話,怎麼不打我手機?」
「你跟門音還有朋友在一起吧?爸不想打擾你們。」
「有什麼關係?」
金屬框眼鏡,配上年過四十五仍幾乎沒有贅肉的清瘦體格。個子不算高,但因為身材苗條,顯得挺拔。看起來個性懦弱、溫文、認真。這是經常被拿來形容父親的話。實際上不隻是外表,他的個性也完全如此,或許是對祖父嚴厲管教的反彈,在個性強悍的廣海家的家族會議中,父親也總是貫徹低調的聆聽立場。
原本的話,或許他比較適合在國中或高中擔任教職。雖然看似關在象牙塔裏追求學問的學者,但廣海的父親湧穀飛雄卻是這座睦代村的村長。四十多歲的現任村長即使放在全國來看,也是相當年輕的首長。
直到幾年以前,飛雄還在村公所當職員,但是上次選舉時,連任了兩屆八年的村長退出,又沒有其他人出來候選,結果職員中個性最認真、為人最和善的飛雄被相中,其他職員將他拱出來競選。據說以前擔任小學校長的廣海曾祖父就是在眾人要求下出來擔任村長,所以也是記得這件事的村中耆老強力勸說。就在沒有其他人出來競選的狀況下,飛雄無投票當選。——不過在廣海的記憶中,這座村子從來沒有舉行過村長選舉。小村子或許是厭惡糾紛,每一代都順利地直接交棒給下一代。
飛雄就任以後,今年是第二年,與村民關係也十分良好,順利、安分地當著村長。與決定招攬搖滾祭的左東村長,或繼承左東村長,貫徹「不合並」單打獨鬥宣言的禦倉村長比起來,飛雄確實是少了一分威嚴,但老人家似乎都很喜歡他,說他就是容易親近的地方好。飛雄出於當職員時的習慣,早起拿掃把打掃村公所前,結果被女員工看到,勸阻:「你是村長,不要這樣!」這讓他最近都還沮喪不已。
祖父對於飛雄的村長模樣偶有「沒威嚴」的不滿之聲,但廣海反倒覺得父親那種堅定但不盛氣淩人的態度更令人尊敬,符合時代潮流。就任村長那一天,父親收到許多親朋好友透過祖父送來的紅包及賀電。「我兒子當村長嘍。」逢人就說的祖父就像過去的人,明白易懂,神氣活現。他一定是開心得不得了吧。父親苦笑著,說「這不是什麼值得大肆祝賀的事」,一一恭敬地退回了收到的紅包賀禮。
雖然是老王賣瓜,但廣海認為父親是曆代村長中最適合擔任睦代首長的人。不是從追求利潤的角度,而是真正理解搖滾祭的魅力、音樂的力量與吸引力而接納它的村長,就隻有飛雄一個人而已。
「我想一個人聽啊。我實在不太想讓兒子的朋友看到自己打醉拳似地搖搖晃晃跳舞的樣子……」
「什麼醉拳,明明就不會喝。」
「啊,真過分,不是說好不提這事的嗎?」
廣海也不會喝酒,這大概是遺傳自飛雄的。因為是小村子,飛雄在婚喪喜慶和各種典禮都一定會被邀請,但那種時候,父親總是痛苦地淺酌一兩口喝不慣的酒,接下來就負責到處幫人倒酒,每回都疲憊萬分地回來。
飛雄就任村長後,三天的搖滾祭之中,能有一天去看就算好的了。這讓廣海感到很同情。
說醉拳或許太誇張,但想要一個人看演唱會的心情,廣海很能理解。門音和市村說想去,所以廣海帶他們一起去,但登台樂團的曲子,他們卻說完全沒聽過。
滿足於鄉下,就是接受思考的停滯。
為了追求銳利的音樂,他聆聽廣播、在網海穿梭、購買雜誌,高高豎起天線接收各種資訊。耽溺於這項作業時,廣海可以打從心底感到平靜。廣海深信這種感覺就是他自己的搖滾。
「安迪好像就要退出史卡了,所以我怎麼樣都想去看一下。如果他退團的話,應該不會再出曲子了,音樂也會整個變了。一想到這是聽到史卡現在的音樂的最後機會,然後又發現現在還來得及,瞬間身體已經衝了出去。被你媽罵了呢。還惹她擔心了。」
「爸覺得怎麼樣?——我覺得棒透了。」
「真希望永遠不要結束。可是我衣服沒穿夠,冷死了。」
看著熱烈談論的飛雄,廣海開心極了。觀察網路留言,他發現某個年代以上的人不是隻追隨自己青春時代的樂團,就是對年輕樂團敬而遠之,但自己的父親卻與時俱進。這令他感到驕傲。
說是「搖滾祭」,表演的音樂也不全是搖滾,有R&B,也有流行樂,有浩室音樂,也有電子音樂。傳思音樂廣海個人不太喜歡,所以睦代搖滾祭裏沒有這類樂團,令他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別人批評自己的音樂嗜好,所以也不想挑剔別人的興趣,可是去年準備校慶時,門音帶來當作舞蹈參考的CD全是日本流行樂的傳思改編版,實在教他吃不消。
廣海的音樂嗜好深受父親影響。父親覺得好的音樂他也覺得好,不喜歡的他也討厭,就這樣成長。
從小開始,他就出入這間書房,聽了許多黑膠唱片和CD。父親也是個音響迷,所以盡管身在這樣的深山僻壤,廣海卻自幼就學會了用好音響聽音樂。來玩的朋友都異口同聲稱讚「廣海家好時髦」。
睦代搖滾祭的難能可貴,這個村子有多少人理解?因為是在村子辦的活動、因為是祭典、因為免錢。不是為了這些理由,而是因為參加的樂團真的棒呆了,幾乎興奮跳躍地期待著夏季三天祭典的人,除了自己和父親以外,廣海不認識第三個了。其他,頂多就隻有表哥光廣吧。
「爸覺得今天學校請假也沒關係啊。」
說完以後,飛雄歪起脖子說:「不,要是說這種話,又會惹你媽生氣了。」
「爸,你太寵兒子了啦。」
父親也是熬了一整晚,今天也要出門辦公。廣海道了聲晚安,關上書房的門。前往自己的房間途中,他聽見父親的房間裏又傳出史卡的音樂。
(三)
搖滾祭過了快一個星期,暑假也快接近尾聲的傍晚時分。課外授課結束後,廣海離開學校在車站等電車,門音開心地跑來搭訕:「欸,你知道嗎?」
睦代村沒有高中。以過疏地區的村子而言,睦代村相當有活力,也有新居民遷入,所以也有孩童。
學生數目雖然不多,但小學和國中勉強是繼續留存著。在這裏,九年之間都是同一群麵孔度過,但國中一畢業,就會一口氣分散到鄰近的高中去。除非有相當特殊的理由,否則都會升上可以從村子通學
的六嶽市公立高中。
而六嶽市立千裏高中的數理班,廣海他們這一屆有廣海和織場門音、市村昌人三個人就讀。門音是因為兩家父母感情不錯,從以前就有往來;但市村連住的聚落都很遠,是因為念同一班的關係,去年才開始常聊天。當然以前也一直是同班,隻是各有各的朋友圈,並非完全不認識。
數理班是以考大學為前提安排課程的班級,兼具補習班的性質,教科書的進度會在高二全部上完,到了考生的三年級,則全力用來準備大學考試。當然,沒空參加社團活動。
從家裏騎自行車到車站,再搭上班次少、車廂隻有一兩節的電車,然後走二十分鍾到學校,通學時間隨便就要一個半小時以上。上完七堂課以後,都已經超過五點了,所以每天回到家的時候,四下部已一片漆黑。隻要錯過一班電車,還有更慘的悲劇在等著。一直到八點三十二分的末班車到站以前,都隻能設法打發時間,或是打電話叫父母開車來接,否則沒辦法回家。
前往村子的電車應該就快來了。
來這裏的高中就讀的其他睦代的學生三三兩兩坐在候車室或月台長椅上。電車班次很少,自然每天都會碰麵,一開始每次見麵都會聊聊,但最近頂多招呼一兩句就算了。
門音的那句「欸,你知道嗎?」照例不是廣海回答,而是市村。
「知道什麼?」
「聽說織場由貴美回來了耶。」
「真的假的?!」
市村大叫,廣海也忍不住看她。
「而且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一星期前就回來了。她回去老家,住在那裏呢。可是她媽死了,家裏都沒人了啊。」
「你說她老家,是織場的家?」
一定是搖滾祭那天回來的。門音挺胸繼續說:
「對,公民館那邊的山坡後麵,破破爛爛的廢屋。現在是夏天還好,平常沒人住的房子感覺很冷清呢,而且那邊有瓦斯跟自來水嗎?我媽她們說滿多人看到她的。屋子晚上好像也亮著燈。——區長他們以為有小偷,過去確定,結果織場由貴美滿不在乎地出來應門。也不跟附近鄰居打聲招呼就跑回家,哪有這樣的啊?她們家辦喪事的時候,我們家還去給她們幫過忙耶。」
門音的語氣不滿,但市村不停地嚷嚷著「好厲害、好厲害」。上同一所學校的這一年多,廣海發現了,市村是個好人。單純大方、天然呆又開朗,是個完全不需要音樂或書本的、也就是與廣海大相徑庭的類型。
「市村,吵死了!」
門音瞪他。
「可是,」市村攤開雙手。「藝人就在身邊耶,不覺得興奮嗎?我好想看唷,她會不會出門啊?
她一個人住嗎?還是跟藝人朋友還是男朋友一起?」
他興奮地滔滔不絕。
「搞不好會有周刊來采訪。」
「憑織場由貴美那種等級唷?才不會咧。她是個性派女星,知名度又那麼微妙。」
門音都說了這麼多,然後才忽然小聲說:「啊,不可以說出去唷。」
「要是被市那邊的同學聽到就麻煩了。市村,像你這樣的人好像有一堆呢。為了看藝人,前天開始就圍了好多人在那裏。我看那樣子,她應該出不了門。」
「有人圍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