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想了想，說：“雖然我不曾收過別的徒弟，但倘若收了，你應當是裏頭倒數的。”
那一刻，白千雪似乎聽見了自己心口裂開的聲音。
宛如一個雷當頭劈下。
她這一番話，看著在貶低自己，實際是眼巴巴希望竹影能誇她幾句。
畢竟從小到大，那些先生人人都說她什麼“天賦高、聰明伶俐、絕世無雙”什麼的，還從未有哪個先生說過她一句不成才。
現在見竹影這麼說她，她那份飄到十三層天去的高傲心，瞬間被打入了低穀裏。
敢情，從前的先生都是在哄騙她的。
白千雪裂開了。
她呆呆站在一旁，頓時連手中的葡萄都失去了甜美味道。
竹影冷颼颼道：“我既然收了你銀兩，自然也會教你，你也不必傷心，起碼也能學比你前師父多一隻貓腳的功夫。”
習武本就不是輕鬆的事情，何況今早她教白千雪的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武學了，她卻連一個多時辰都不能忍耐下來，何況以後呢？
她那些說出來的話，每一字都是如實說的而已。
白千雪每聽她說一個字，手中甜葡萄的味道就淡一分，聽到她最後一字落下時，就連她嘴裏的葡萄仿佛都變了味，一時之間酸澀無比。
她呆了半晌，感受一波這十幾年來最沉重的打擊，一顆心在低穀裏爬了半天，她倏然醒過來，一把扔掉手中葡萄，跑去繼續練劍去了。
白爹躲在假山後，努力豎起耳朵聽竹影說話，見到寶貝女兒被雷劈了的神情，一顆心也跟著跌宕起伏，最後痛心疾首捶著自己胸口：
“這臭丫頭，我這當爹的，十幾年來都舍不得大聲說雪兒一句，她怎麼敢這麼罵雪兒！雪兒得該多傷心呐！”
“不行！得將她辭了才是！”
說到最後，都有幾分咬牙切齒了，恨不得雙眼化為炮彈，將竹影炸得粉碎。
白娘總算放下了書，看了竹影一眼：“正是你一直寵溺著雪兒，她這些年才越發刁蠻起來，不知幾次險些闖下大禍來，我看如今她既肯聽那丫頭的話，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尾巴翹上天了。”
白爹回過頭來，又和白娘理論起來。
時間兜兜轉轉，很快的，已到了正午時分。
白爹終於走過來了，笑道：“雪兒，飯菜已經做好了，快來吃吧。”
然後他仿佛才看見竹影般，驚詫一句：“呀，原來先生今日過來了，失敬、失敬，不曾備下先生飯菜，實在慚愧。”
說著，還拱了下手象征性問候了下。
白千雪聽到這話，神色忿忿：“爹，你怎麼這麼粗心？我昨日都說了師父要來的。”
她跑來拉著竹影手笑嘻嘻說：“師父，我讓下人再添幾碟菜來，咱們一塊兒去吃吧？往日來的先生，總是要在府裏吃過宴席的。”
竹影哪裏看不見白爹臉上神情，見到白千雪說還要再添幾樣菜來時，已經有些不瞞了。
於是她推開白千雪手：“不必了，貴府的飯菜想必金貴得很，豈是我這樣低下人家吃得起的？”
“我怕萬一吃相難看，摔壞了貴府一個碟子一個盤子什麼的，縱然將我全家東西賣了，也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