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雲宗,坐落在群山之巔,除了物理意義上的高處不勝寒,它也像絕大多數宗派那樣,天幕氤氳,雲霧繚繞。
此刻,山腳下。
空間被撕裂又迅速複合,眨眼間,陸鴉和薇薇安已出現在原地。
“不行,連我都突破不進去,這裏的空間屏障要麼是某個隱世高人布的,……要麼隻能是鳳牧,除了她,我想不到第二個人能防住我的虛空權柄。”
薇薇安低聲說著,內心不祥的預感像敲鼓一樣,心髒隨著振聾發聵的聲音忐忑跳動。
現在誰跟她說有關鳳牧的事情,她都會慌亂不安,倒不是害怕,而是因為鳳牧,她和陸鴉最後竟然隻能活一個。
她不想聽到任何消息,她怕自己有一天會聽到噩耗。
陸鴉停下甩符文的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消失,些許餘波沿著空間的隱秘紋路向外擴散。
“我記得有條直通山頂的路,走吧。”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匪夷所思。
薇薇安應聲,不再說話。
安慰的話隻能起反作用,陸鴉也不是那種軟弱的人,她比誰都堅強。
山路漫漫,越往上越寒冷。
薇薇安踩在冰霜三尺的石階上,遠方山頂有建築物的虛影。
恍然間,她突然覺得像在走一條前往末日的路。
步履維艱。
她偏頭去看身旁的陸鴉,陸鴉臉色很沉,聲音輕得幾欲飄走,隻說了簡短的兩個字符。
“走吧。”
陸鴉,無父無母,自從誕生以來,她便被亂雲宗主撫養。
那是個很有趣的女人,已經七十多歲了,喜歡新東西,比如說大炮和火藥,後來還喜歡上了相聲。
陸鴉一直把她當媽媽,還特意找了無數天材地寶提升她的實力,延長她的壽命。
她記得從前,冬天到了的時候,亂雲會給她穿上厚厚的棉襖,帶她下山去吃餛飩,在月亮灣堆雪人。
亂雲也把她當成女兒。
她一生無兒無女,陸鴉是她最愛的孩子,是她教會陸鴉要以溫暖和熱情擁抱每一次黃昏晝夜。
她是很好的人。
她會給宗門裏的孩子們講故事、繡手帕、編辮子;會給山區的孩子送去衣服和書籍;會給陌生人力所能及的幫助。
石階上的冰雪好像有點兒化了。
陸鴉低頭去看,一滴淚水滑落眼眶,悄無聲息地砸在冰麵上。
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沒有發覺自己對即將到來的種種可能性有多麼惶恐。
她把手揣在大衣兜裏,大拇指的指甲把布料按在食指關節上來回切割,指甲和布料接觸的奇怪滑感搔著她的心髒底部,像貓抓了心肝,又被突然奔襲來的焦慮澆了個透心涼。
薇薇安的手掌悄悄探進她的口袋裏,覆蓋上她冰涼的手。
陸鴉回眸看她,她唇角抿出安慰般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用動作告訴她別亂想。
她垂眸,睫毛微微顫動。
漫長的路途終於走到盡頭。
金紅色的圓形屏障籠罩整個山頂,若凝神注視的話,還能發現其上的沐火鳳凰之影。
目光觸及這金紅,她的心倏然墜落穀底,沒有發出任何回響,在它沉寂下去的刹那,沼澤便吞噬了全部的聲音。
鳳牧的印記。
若說她上山前心中還存有殘念,現在便是徹底的心死了。期望鳳牧仁慈,倒不如期望世界毀滅。
然後把這一切吞吃幹淨。
屏障內,熟悉的事物都在抖動著,火光倒灌進整片天際,雲霧染上血腥味兒,像稚嫩的手爪,撕扯著嗅覺感官,逼迫掉進胃酸裏的心髒重新吐出來。
聲音歸零。
隻有隱約的,沒有實質意義的轟鳴聲四處傳蕩。
神經中樞在這一瞬間切斷所有與印象的聯係,一切的一切都化作無盡的零和一,像垃圾那樣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失去原有和延伸的肢體記憶。
“誒……我……”
她似是疑惑地按上屏障,瞪大眼睛去觀察裏麵的顛倒錯亂。
視界強行恢複,大火和死亡忽然成為可理解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