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挽了流熏的手腕向屋內去。才行不過幾步,忽聽外麵丹姝的驚呼聲:“抓賊呀,哪裏去?”
外麵一團大亂,方春旎的麵色沉下,對了窗外問:“出了什麼事兒?”
黃芪隔了窗稟告:“是大小姐身邊的丹姝姑娘誤拿趙王府的小廝笑兒當做了賊。”
一切不言自明,流熏玩味的笑容審視方春旎,方春旎透出微微的窘態,低垂了眸光淡淡一笑道:“放了他去吧。”又對流熏吩咐一聲,“你隨我來。”
流熏含著淡笑跟上。
姐妹二人一前一後趁了皎潔的月色前行,碎石小徑上鋪滿淡金色的月暉。風隨影動,香隨風行。幽幽花香的夜風縈繞在周身,為這靜謐的夜色平添一分難以言說的舒暢。月輝灑落滿肩,仿佛輕柔的呢喃。竹影颯颯投在地上陰沉沉一片,幽幽的花香陣陣撲鼻掃去幾分心頭的陰霾。
半壁亭人影稀至,湖畔橫斜一枝老樹幹半入水麵,勾挑出幾分如水墨的神韻。兒時二人總喜歡挽手撩裙並肩坐在樹幹上戲水玩笑,說些體己話。而如今,一切似曾相識,卻又再回不到當初。
方春旎默默向前,回身遞手去拉流熏,流熏一怔,旋即會心的一笑,接過她的手,仿佛又回到兒時那童趣,姐妹二人相互攙扶著走向那樹幹的盡頭,並肩坐在月色下大柳樹橫斜水麵的枝幹上,脫去繡鞋,挽起紈褲,將繡裙高高挽去腰間,趁著疏影婆娑遮掩,那皓白的雙腳拍打得水麵浪花濺去麵頰上,冰涼中透出幾分愜意。不知有多久不曾這樣開心地笑過,很多往事隨著風聲浪花飄來眼前,想要伸手觸碰時卻又倏然散去。仿佛樹梢的月影,水麵的浮波,一層層疊加著,搖晃著,分明無比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但終究會有西風凋碧樹,遍辭天涯路的一天。那些曾經的記憶,似乎也不再能屬於如今的自己。
浪花越濺越高,沾濕了羅衫,方春旎難得的愜意,索性鬆了那紗裙,任那長長的裙幅沾水瑩透的拖在清粼粼的水麵上,映著月色粼光閃閃如碎銀灑落點綴滿池。水麵無波,紗裙清透,如散落人間的滿天星。
輕輕拉曳那半懸水麵的紗裙,方春旎仰頭望月,感歎一聲低吟:“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清冷的月色下,流熏也忽然心生感慨,原本那番興師問罪不快的怒意也散了幾分。姐妹二人這十餘年的耳鬢廝磨,共度了多少歲月。仿佛前世裏,她同旎姐姐都無此塵緣,旎姐姐就如那墜入流水的花兒隨波而去,嫁入忠孝王府淒慘一生。隻是如今,她才感慨得一紅粉知己,卻忽然發現人心隔肚皮,果然不假的。
她低頭沉思,看那一汪水中的月。此月既是天上月,又不是天上月。隻可遠觀,卻不能觸碰。同天上月一般明亮皎潔,卻是沉入寒潭之中。仿佛眼前的人,分明近在咫尺,卻越來越難以看清,仿佛遠隔著前世今生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