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秋見我鐵了心,遂答了是,躬身往後退。到了門檻邊,我又把她叫住,道:“你親自去一趟,讓他慢慢的來,最好在路上想好該怎麼回我的話!”我語氣凝重,四下侍奉的嬤嬤丫頭們見勢不妙,都垂臉含胸,連呼吸的放緩了半分。玟秋道了聲“是”,旋即退下。
阿醒道:“要不要喚側福晉來,畢竟現在她管著家。”
我手裏攢著書,慢裏斯條的翻了一頁,道:“她不是在見客嗎?讓她忙著吧。”又道:“你出嫁那日阿瑪不在,難過嗎?”阿醒撇了撇嘴,指尖纏著巾帕,道:“難過又怎樣?反正木已成舟,他就算現在往回趕,也趕不到了。”我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身側,溫言細語道:“阿瑪自然是很想親眼見你出嫁的,隻是政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
阿醒道:“政務不政務,我不懂,我隻知道,阿瑪不能送我出嫁。”
正說著話,忽有丫頭來報,道:“主子,側福晉來了。”我愣了愣,看了阿醒一眼,阿醒低聲道:“她消息倒靈通。”我示意她不要多語,道:“請側福晉進來。”丫頭立刻去通傳,不過片刻,側福晉便斜身進屋,墩身道:“給福晉請安。”
阿醒畢竟是晚輩,便朝側福晉肅了一肅,側福晉卻朝她屈了屈膝。我不露聲色道:“側福晉可有事?”側福晉略有難堪之色,笑道:“方才見完客,聽丫頭說阿醒郡主找過我,我怕耽誤了事,便過來問問。”我將書冊往踏板上一丟,側福晉悚然一驚,竭力自持道:“可是我做錯了什麼?”我麵無顏色,道:“家裏該查查賬簿了吧。”
側福晉聽得膽顫,查賬可是大事,以往都是她主動給我看賬簿,而我隻是走個過場而已,並未真的仔細查過各處款項。貝勒府是一個龐大的係統,裏頭難免魚蝦混雜有人冒領了銀子賞賜,浪費了膳食衣物,但隻要不是大是大非,權當是主子們施了恩典罷,我也不會去計較,但做得過分了,可就不行了。
側福晉怔了怔,勉強笑道:“不知福晉要看哪處的賬簿?”
我道:“賬簿還分哪裏哪處嗎?如果是十四在這兒問,你也敢如此回?”側福晉知道我動了大怒,語氣緩了緩,恭謹道:“我明兒就開始整理賬簿,待整理妥當了,再...”她推三阻四的,我愈發心有疑慮,道:“不必整理了,現在就去拿來,我要親自查看。”側福晉為難,杵著不動,我聲音揚高了三度,道:“怎麼,你有了弘春倚仗,我管不著你了是不是?”
這兩年她確實心高氣傲許多,但我都沒與她計較,畢竟她是十四的女人,十四又不理她,她年年空守閨房,想想實在可憐,隻要不是與十四爭寵,其他方麵讓她占點便宜,我能讓就讓了,都無所謂。可她現在越來越過分,上回小阿哥的事我還記著呢,這回竟敢連著一個外院的大臣欺到了阿醒頭上,這還了得?再放縱她,豈非要爬到我頭上去?
側福晉訕訕道:“福晉真會說笑。”
我遽然一吼,道:“誰與你說笑了?去,現在就去把所有的賬簿都搬來。”
側福晉不料我突然發威,嚇得渾身一顫。旁邊的丫頭婆子們早跪在地上,額頭貼地一聲不吭。事到此時,側福晉隻能道:“今年的賬簿還未開始整理,加上阿醒郡主出嫁,支取的物件頗多,我還沒來得及一一查看,全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條子記錄,怕福晉您理不出頭緒...”話音落,玟秋的聲音傳來,道:“福晉,林大人來了。”
我道:“讓他在花廳回話。”
玟秋應了是,引著林大人立在門檻外。林大人隔著簾子打了個秋千,半跪道:“給福晉請安,給阿醒郡主請安,給側福晉請安。”他弓著身,一隻膝蓋跪在地上。沒聽見我喊起身,也沒敢起,維持著難受的姿勢,隔著簾子等我訓話。
他一路從大院過來,心裏咣當咣當的打著小鼓,今兒早上他放出去的款項已經收回來了,賺了二百兩,心裏正是高興,琢磨著歇了午覺就去采辦春衫,填補空缺,不想還沒出門就被福晉傳話。本還以為有側福晉幫自己說兩句好話,事情不會太壞,畢竟兩人謀事已久,有些不便往明麵說的事,他也幫她辦過,她不能見死不救。直到進了廊下,當他看見側福晉的丫頭在,這才慌了神,忐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