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芙是被活活勒死的,屍骨已爛,容顏盡毀。但她到底有福氣,麵目與良妃相似,連死,也死在良妃的地方。康熙破例封她為貴人,以嬪位的規格辦了喪禮。其中關節,康熙清澈如明鏡。但他心如死灰,纏綿病榻,已無力往下追查。其實不用查,他也知道,後宮妃嬪之中,敢對他身側寵愛之人動手的,沒有幾個。
但他累了,很累了。
侍奉康熙吃了藥,淨了臉,德妃跪安退下。行至門邊,康熙忽而沒頭沒尾道:“你就這樣恨她?”德妃腳步一滯,眼中驚慌蹙悚,幸而康熙仰麵看著床頂張牙舞爪的龍身,並未瞧見她的神情。德妃定了定神,低聲問:“皇上說什麼?”
康熙悵然一笑,道:“去吧。”德妃福身,若定退下。
十一月,十四回京述職,康熙強打精神召見,然不能掩蓋眉間怠倦。十四擔憂,想借此在京城侍奉,卻被康熙責令移師甘寧,不過特許他過完年再走。
午間暖陽熱烈,案上梅花悄然綻放,沁出清淡梅香。我側臥在榻上,十四細細碎碎的吻著我的眉、眼、鼻、唇,指尖挑開胸襟的蝴蝶錦扣,熱滾滾的往裏親吻。丫頭們都退到了花廳,屋中靜靜的,唯有兩人厚重的呼吸聲。我抱著他的頭,迷離道:“阿醒昨日來信,說她這個月沒見紅,許是有孕了。”十四掀過錦被,將我倆緊緊裹住,肌膚相貼,他的臉在我的臉上麵,道:“可傳了禦醫?”他的氣息撲在我的脖頸,暖暖的,是讓我安心的味道。
我頰如飛霞,道:“傳了,禦醫說還不敢確定,需再等十天半月方知是否。”
十四在底下小幅運動,憂心忡忡道:“她年紀尚幼,最好過幾年再生,我怕她身子吃不消。”我抗議道:“當年我也小,怎麼就急著生了?”十四往我唇邊咬了一口,道:“你嫁過來後,爺不是等了兩年才有阿醒麼?”又氣道:“和卓也忒不懂事了!”
時隔數年,許多細枝末節的瑣事已然忘記。掐著指頭算了算年份,他說的好像也沒錯。我越發來了氣,道:“咱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小夫妻相互喜歡,哪裏能止乎於禮?我剛嫁給你的時候,睡在你身邊你都無動於衷。”
十四往我身體重重一撞,我悶哼一聲,往他背上一擰,媚眼如絲道:“壞家夥。”十四傾身在我耳邊,蠱惑道:“現在都補上...”許是因為平定了西藏叛亂,他心情甚悅,故而不似上次回京時那般心事重重。我環住他的腰,往他身上貼了貼,道:“明兒咱們去看阿醒好不好?”十四道:“讓她回府罷,爺一去,赫舍裏一家子人大動幹戈的,也不自在。”
我道:“不行啊,萬一阿醒是真有孕了,舟車勞頓,實在不好。”
十四倒沒想到此處,遂道:“好吧。”
晚膳時候命小廝往赫舍裏府傳了話,和卓阿瑪立刻回信,道恭候大駕。此時正臨十四回京不久,他戰功赫赫,風頭正盛,坊間早有傳聞,說康熙欲立十四為皇太子,連諭旨都擬好了。而十四的部將上呈折子與康熙時,皆以“大將軍王臣”自稱,康熙也並未訓斥。若十四登基稱帝,阿醒便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和卓自然就成了駙馬。對赫舍裏一族來說,更是錦上添花,求之不得之大喜事。和卓散學回府,聽聞嶽父要來,倒先縮了縮身子。
阿醒知他害怕十四,便寬慰道:“別擔心,我阿瑪很和善。”和卓尷尬笑了笑,道:“我明兒能不再府上嗎?”阿醒眯著眼睛搖頭,落地有聲道:“不行!”
翌日大早,寒風呼嘯,星星點點的飄起雪絮。我替十四穿好石青緞銀鼠皮行短褂,又挑了牛油膏往他臉上抹。他脖子直往後躲,一臉嫌棄道:“幹什麼?”我兩隻手往他臉上一頓亂摸,道:“風一吹臉上剮得疼。”十四好笑道:“哪個爺們擦這個?”反正擦都擦了,隨你怎麼想。我換上金絲繡海棠緞錦棉袍,又裹了披風,挽著他往外走。
才至廊下,就見張芳芳急匆匆跑來,凍紅了鼻尖道:“爺,皇上傳召。”
十四怔了怔,半響才偏過臉看我,道:“薇薇。”
我道:“怎麼了?”
十四道:“我不能陪你去看阿醒了。”我朝他笑了笑,纏住他的手指,道:“不打緊的,隻要你還在京城,就是好的。”十四舒展了眉心,往我的鼻尖印了一個吻,笑道:“晚膳我想吃你做的鴨肉鹵。”我道:“好,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