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我等你回來(1 / 2)

正值深春,煙雨時節柳絮紛飛。阿醒婚禮這日,晨起時下了幾點微雨,至吉時,竟天晴了。金光萬丈,射破陰霾的蒼穹,烏雲散盡,碧藍的天際一貧如洗。她身穿喜袍,頭戴鳳冠,冠上綴有數百顆大大小小之東珠,潤澤生彩,襯得她的麵頰如明月皎潔。嫁給和卓,阿醒是歡喜了,她雖曾愛慕過吉蘭泰,但兩人並未挑破,她在良心上對和卓是清白的。她知道和卓喜歡自己,而自己,也會在漫漫的人生長路裏,喜歡上他。

就像我和十四一樣。

婚禮大肆鋪張,傾動整個京城百姓。阿醒的嫁妝一半是內務府預備,由康熙親自定的名冊,另一半由貝勒府撥銀,盡全府之力。數百人的儀仗從赫舍裏府出發,至十四貝勒府接了新娘子,又敲鑼打鼓回到赫舍裏府。一百八十八擔的金銀珠玉,延綿數裏,惹起圍觀百姓驚歎陣陣。臨行前,我喚阿醒到跟前,她已穿上嫁衣,馬上便要離我而去,從此後家裏再無她的歡聲笑靨,想要聽她胡鬧幾句也再無機會。思及此處,眼淚遽然圈紅了眼。

阿醒笑道:“額娘別憂心,我會常回府看您。”

我道:“你為新婦,自有諸多不盡人意之處,切記驕躁。額娘願你歲歲平安,與和卓子孫滿堂,白頭終老。”以前覺得這些場麵話實在矯情,直到此時此刻,方覺字字珠璣,乃切身之所想,是唯一之所盼。阿醒依舊笑著,道:“知道了。”

入了赫舍裏府,射轎門拜天地跨火盆跨馬鞍,一連串的儀式,令阿醒疲憊難忍。好在和卓一直伴在身側,牽著她,引著她,在耳邊小聲撫慰。進了洞房,和卓用玉如意秤挑了紅蓋頭,又吃完合巹酒,女官嬤嬤們方退下。阿醒脖子發酸,幾下取了鳳冠,反手捏了捏脖頸,道:“成親可真累。”此時已近半夜,帷幕重重,紅燭高照,映著滿室緋色生輝。

和卓也取下喜帽,他提起袍子半跪到阿醒身後,道:“我給你捏捏。”

自從指婚後,兩人甚少見麵,大婚之前,早有近一月沒有聯係。阿醒有些吃羞,道:“你累不累?”和卓搖頭,笑道:“看見你就不累了。”他慢慢從身後環住她的肩膀,阿醒打了個顫栗,心肝咣的一聲跳到了嗓子口。

他柔情萬許,道:“你可總算是我的了。”

阿醒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輕“呸”了一聲,脆聲細語道:“我是我自己,何時是你的了?”和卓不生氣,反覺她可愛極了,手臂緊了緊,道:“那我是你的,行不行?”阿醒眉眼如畫,笑道:“這還差不多。”和卓揚聲一笑,跪直了身子,不輕不緩的揉著阿醒脖頸,笑道:“福晉大人可舒坦?”阿醒甜蜜如斯,道:“甚好。”

婚禮前前後後鬧了一個多月,阿醒的婚後生活美滿如意,婆婆厲害歸厲害,卻以阿醒為傲,亦守著儀禮,待阿醒客氣多於親密。而和卓本就性子謙和,對阿醒百依百順,兩人無牽無掛,也沒正經事務,整日四處閑晃,遊山玩水,還搗鼓著下揚州看景。

九月多,十四傳來捷報,他已送新封的達賴喇嘛安全進藏,且在拉薩舉行了莊嚴的繼位儀式。至此,西藏叛亂算是徹底平定了。康熙大悅,諭令宗室立碑紀念十四功德,又賞了十四無數珠寶器具。我以為戰事已停,十四該回府了,不想康熙卻命他移師甘州。

十四在前線拚死殺敵獲了功勳,在後方尊享天家富貴的卻是我。康熙待我愈發恩寵,每每底下朝臣敬獻稀奇水果、進貢綢緞綾羅,他總會先緊著最好的挑給我。連著弘暟,小小繈褓稚子,已麵聖數次,常被康熙逗弄。而弘明,被康熙帶著身邊,跟著去圍場行獵。

康熙五十八年初,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說來也算不上大事。康熙身邊的奉茶宮女紅芙,暴死於乾清宮後一片隱秘的荒草叢中。康熙午歇後有喝茶的習慣,紅芙清楚,總是不等康熙吩咐,就煮了清洌的雪茜茶呈上。那日,康熙左等右等,卻不見紅芙人影。

接連兩日,宮裏都尋不見紅芙人影。

直到有個老宮女跑到那片荒草中跪拜舊時主子良妃,聞見腐臭味,於是才尋到紅芙屍身。康熙懼驚,三日未進米粒,一夜間白了滿頭,像失了主心骨似的,萎靡下去。德妃以私自祭拜為由,向康熙稟呈要嚴懲老宮女。

康熙卻沉思良久,歪在病榻枕上,眼角濕潤,道:“連朕都忘了她的忌日,一個宮女卻還記著,可見其忠心耿耿。”

她,是指良妃。

德妃心中通透,便命人放了老宮女。

那處荒蕪,是康熙與良妃初初相見時之所在,良妃死後,皇帝再未踏足,亦不許別人踏足。當年他為她輕吟“璆鏘鳴兮琳琅,有靜女兮姝好”,她在竹林裏掩麵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