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何哲騰地從床上坐起，抹了把額間滲出的汗水，歎了口氣，暗自慶幸原來隻是個夢。這一夜的夢長似燒熱的糖拔出的絲，何哲隻覺自己成了這絲做的蛛網上的小蟲子苦苦掙紮，而他越是掙紮卻被纏繞的越是發緊。床頭的風扇咿呀作響大有聲勢，卻感覺不出少許涼爽。仿佛外國總統在就職宣言上的口頭承諾，豪邁雄壯卻不見付諸行動。宿舍門外，一片吵嚷，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何哲一陣心煩，正欲倒下補個回籠覺，後麵一隻幹瘦的手悄然伸向他的肩膀。
“何哲，快起來！”老楊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被老楊一拍何哲像是遇見狗的貓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以為自己身後那不是老楊而是那男人的陰魂向他求救來著。盡管何哲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昨夜的夢仍舊讓他受驚不小。
“你那高中警察同學就在我們隔壁109了，你去看看吧。”
“109，他去109幹嗎？”
“我也不知道，聽說昨天跳樓的那男的就住在那間房。”
“哦，有這事！？”何哲從驚嚇中鎮定下來，草草洗漱完畢換上雙涼鞋朝隔壁109走去。
看熱鬧的人的熱情比外麵的天還熱，109的門外裏三層外三層，圍觀的人擠住一堆水泄不通。浩凡像是剛從床上下來隻穿個褲衩墊著腳尖不住地向裏麵瞻望。老楊走到他後麵跟他開了個玩笑，一把把他的褲衩拔了下來。圍觀的人的注意了被老楊一鬧便轉向了浩凡身下，趁浩凡追打老楊之機，何哲擠進了109.
“哎哎哎，你是幹什麼的？怎麼隨便往裏麵闖啊？不知道這正辦案嗎？”黑色製服進有人進來質問道。
何哲因一時不見秋山，心慌說不上話一個勁的在原地我我我不停。還好秋山及時從109的衛生間裏出來，麵有怒色地向黑色製服訓斥道“嚷什麼，嚷什麼，他是我請來的私家偵探，來協助破案的。對他客氣點！”
“隊長，不就一起自殺事件麼，有我們就夠了，用得著……”
“什麼用得著用不著，知道他是誰嘛？他就是我常跟你們說起的何爾摩斯，上次西城銀行盜竊案沒有他幫著分析推理，你們能那麼快破案嗎？”秋山停下來點然根煙繼續說道“小王，小劉你倆學著點。小劉，拿副白手套過來。”
何哲被秋山莫名冠以私家偵探的名號，心中怪別扭正待聲明，小劉畢恭畢敬地雙手遞上一副白手套“何探長，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還請多指教。”
何哲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不知該如何是好。連聲推說“不敢當，不敢當，我隻是個學生，你們忙你們的吧。我在一旁看看就好。”
先前詢問何哲的那位黑色製服的態度像體操運動員的動作能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此刻他恭敬地遞上一隻煙滿臉笑意的說道“何探長，您抽煙。”
“謝了，謝了，我不會。”何哲好意拒絕了一次慢性自殺的機會。
“你就別跟這班小子客氣了。”秋山悠然的抽著煙，儼然一副領導麽樣。
何哲心裏清楚秋山當眾稱他探長便意味著這樁案子自然要他處理，像以往一樣何哲幫秋山破案，而秋山隻需等案情清楚後寫個報告便是大功一件。
“秋山，有什麼新的發現麼？”
“呃，我手下的人昨天調查得知死者叫徐傑，北方人，文學係研究生一年級的學生，成績不錯，將來是個準作家，可惜咯！”秋山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和他同住的人叫陳斌，三個月前就已出國研究中國文學去了，所以這個宿舍裏麵就他一個人住。我們對隔壁宿舍的人調查發現，徐傑很少出入109，平日裏宿舍的門都是緊關著的，兩個月前有人聽到從這間房子裏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就像有人敲擊地板，並且這聲音斷斷續續的有半個多月之久，而我們在這房子並沒有找到諸如鋤頭錘子之類的東西。”
“那有沒有找到遺書之類的東西？”
“應該說有（應該？）。”“你還是看一下這個吧”說著秋山從檔案袋裏掏出一個黃色的信封。
何哲接過信封，信封的正麵什麼也沒寫，信封裏麵裝著三張淺綠色的信紙，信紙上字秀美雋永，纖長俊俏。何哲迅速閱覽過這封信，隻見上麵寫著：
在你看到這些文字時，我想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人生充滿了恐懼與不安，像其他的人一樣，我無法預知我的未來就。我對於未來的害怕仿佛孩提時懼怕黑夜的降臨一般。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看不到光明。我的人生是黑白灰三色的混合體，像一場夢魘，我一直沉睡其中。我迷茫的徘徊在生與死、愛與恨、過去以及未來的邊緣，仿佛初學走鋼絲的人，終日提心吊膽。我曾試圖從肉體與肉體碰撞中找尋一絲絲心靈的慰藉，在短暫的幾秒內如觸電般的快感過後，我的內心變得比先前更加空虛。心仿佛一個人的城市，除了寂寞便是自己無盡的呐喊在曠野裏來回飄蕩。我變成了邪惡的遊魂，遊弋在屍骨累累的稻田上空，看著遠方天空上一顆孤落的流星劃破岑靜的夜空。我無知的認為這個世界上還有神的存在，就像孩提時渴望變成大鬧天宮的孫大聖與如來佛祖一決高下。我天真的以為那些超度眾生的佛家經典能度我脫離苦海，西方的上帝能讓我歸於天堂，然而我終究沒有見到過佛祖和西方的上帝，想來一切宗教都是騙人的。也許人死了，真的可以見到上帝或是佛祖。
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就像以前你看得懂我寫的文章一樣。我小時候見過一個女人喝農藥自殺的整個過程，她口吐白沫雙眼怒睜的樣子至今仍在某個深夜裏縈繞著我的腦海。我不理解她為什麼而死，就像我不理解人為何而生。當我讀到海子寫的“我有一座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時，我隱約明白了什麼他為什麼要去臥軌。也許我也能做個幸福的人，從明天開始，劈柴，喂馬，周遊世界；也許我還可以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我死後的墓誌銘，上麵寫著“這個人去了另一個寂寞的世界，請勿打擾！”
你能理解我的寂寞嗎？那種曠遠的憂傷，沉睡千年的公主突然醒來後看著四周空無一人的憂傷。我也曾渴望過熱鬧與喧囂，仍而那些眩目的聲響，嘈雜的畫麵，終究不屬於我。我的精神世界像一個無邊的黑洞能吸納一切事物，當然包括那些聲音。我有時候真的很矛盾，我的心與我的思想左右不一，心告訴我需要熱鬧與繁華，思想卻說安靜與自然更適合我。你說的對，我是一個優柔寡斷而多愁善感的人，我在麵對二選一的時候時常無法做出理想的選擇，更不用說現在要在許多女人之中挑選一個我喜歡的。你也定要說我花心，我如實的告訴你我感情豐富卻不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