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今日的時局,我是又來討了個沒趣。不管我自認為自己變得多強大,在他跟前還是像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捅就破。也罷,我總得讓自己輸得徹底一些,才會斷了這念想。
我慢慢悠悠的在煙花柳巷裏踱著步子,反正我的命長的很,反正前麵也沒有人在等我,倒不如多耽擱一會是一會兒。兩清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我便覺得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加冗長。
我去了範薑樓。
幾百年不來,我竟然還找對了路,隻是那座樓掉了些紅漆,不似以前鮮亮。我用一根手指頭叮叮咚咚的劃過那柱子,便覺得頭痛,這坑坑窪窪的柱麵,把調子都坑的跑了十萬八千裏。
“司命好雅興。”那柱子後麵便閃出個人來。
我抬頭瞧了瞧便吃了一驚,是池崖。麵容依舊俊美飄逸,雙瞳如鬼魅,笑著的時候美得更是不像樣子,隻是臉色愈加蒼白了。
這些年,他的傳聞聽說的不少,都與凶狠殘暴乖戾脫不開幹係。隻是這樣看著他,我還是很難把他與那些詞放在一塊兒思量。
他看著自己手裏的杯子笑道:“如今你我都是失意之人,何不共飲一壺?”隻是那張臉並看不出有什麼失意之色。攻於計謀的人都有一張處變不驚的臉的吧。二百七十年前他敗於莊遙的那一役,損失慘重,他被倒戈的五千精兵圍在城裏七日七夜,卻不可思議的逃脫了。
我聽見自己說好。
他波瀾不驚的眸子裏閃過些許詫異,笑看著我:“你很像一個人。”
“你在幾百年前就說過了。”我冷淡的看著他。
“可是上次我沒有說完。”他依舊笑著。
“這次你還是沒有必要說完。”我心底一驚,說話的是莊遙。
池崖卻是看著我笑著搖頭:“看吧,你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我怕是沒機會說啦。”
“他跟我?”我苦笑著轉頭看了眼莊遙:“是麼?”
莊遙沒有回答,隻是衝那池崖說道:“今日怎麼又得閑來了北國?”
池崖笑道:“你登基這麼重大的事我怎會不來呢?”輕蹙了一聲口哨,便有一貫曼妙女子提著酒走進來。
他衝莊遙笑道:“這次的酒我可是請定了。”
莊遙撩了袍擺坐下來,伸手攬過最近的一個女子,笑道:“這次的酒我也喝定了。”另一隻手隻輕輕一拉,我便立時蹲在椅子上。
兩個人說著些不鹹不淡的笑話,總覺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弟。
池崖看著杯子裏的水說道:“如果你不是神,我不是魔,我們也許會是很好的朋友。”
莊遙搖搖頭:“不可能。”
池崖饒有趣味的看著他,湛藍的眸子閃著妖異的光:“奧?”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敗麼?”莊遙舉這個杯子遞到他跟前。
“為什麼?”池崖舉杯和他碰了一碰,發出脆生生的一聲響。
“你不得民心。”莊遙說的很是幹脆:“你攻陷一座城便屠城,左右還是一死,那些普通小民自會拚命去反抗。”
池崖笑道:“他們欠的,你們欠的,總是要還回來的。”轉頭向我舉了舉杯:“金縷,你說是不是?”
我看他雖是笑著,那眼睛裏卻俱是天寒地凍,便也抬手和他碰了杯道:“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他便笑出了聲,聲音有些淒慘:“生命?魔族一族人的生命就不是命?他們誰都可以說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唯獨你沒資格。”
我心裏雖早就猜到他的來曆,隻是他這樣說出來我還是有些吃驚。
莊遙淡淡的喝酒,並不置評。
“沒了的不會回來,活著的便該好好活著。”我以為爹爹說過的那些話我不會再有機會說給別人聽。
他看著我,目光森寒:“你倒是想得開。你要知道活著的每一個魔族人都應該肩負起魔族的責任,殺光這些披著虛偽麵具的神仙。”他頓了一頓道:“你也不例外。”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幾百年來,我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水木他們似乎更是懷疑,隻是我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來,我爹爹又是一直護我周全,並沒有人願意去把這件事情調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如今想來,小織籠,無尚他們應該也是早就曉得了吧。
很久以前畫未拿了我的命格簿子要翻,我便伸手奪了去,沒好氣的說:“這命簿子豈是你想翻就能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