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楊風一身休閑裝出門,左肩掛著一個旅行包,右手拎著行李箱走出了居住六年之久的地方。直到走出了老遠,還能聽到從他身後隱隱約約傳來房東女兒的喊叫聲。
“楊哥,你等一下……”
楊風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定睛就發現房東的女兒張靜在青石路上一路小跑,花布鞋踏在上麵發出細碎的聲音,在初夏的清晨顯得猶為悅耳。
張靜氣喘籲籲的跑到楊風跟前時,一張精致的小臉紅撲撲的,已經沁出汗漬來。之前她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到了楊風麵前卻沒話說了,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低頭沉默不語。
“小靜,有機會我們會見麵的。”楊風笑了笑,想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摸她的頭,半路又抽了回去。小靜長成大女孩了。從初中直到大學,楊風作為她家的資深房客,可以說是親眼看著她如何從青少年一步步走進成年人的隊伍,待她如同他的親妹妹一樣。
“哥,你這次離開,以後再也不打算回來了,是麼?”張靜驀地抬起頭來盯著眼前的這個年齡即將奔三的男人,語速很快地說道。六年來,她頭一回隻用了一個字,把楊風的姓去掉了。
楊風聽了這話嘴唇動了動,終是沒能說出話來。
是的,他還會再回來這個地方嗎?這裏承載了他太多太多的回憶,青牛鎮的人,青牛鎮的水,這裏的一草一木,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家鄉也不為過。最後,最後,還有與深愛著的人過去的種種美好,也全部留在了這裏。
可是,那過去的種種美好,終究是過去,留不到現在,也延伸不到未來了。
“小靜……”
“哥,我可以抱抱你嗎?”
楊風苦思半晌,小靜的名字剛剛出口,就被她再次用快速的話語切斷,隨後他的懷裏就多了一個柔軟的身體。
楊風感受的到張靜的心跳很厲害,柔滑的肌膚卻是冰涼的。他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香氣,是一種植物所特有的,紫羅蘭。這讓他想起了希臘神話所說,主管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因情人遠行,依依惜別,晶瑩的淚珠滴落到泥土上,第二年春天竟然發芽生枝,開出一朵朵美麗芳香的花兒來,這就是紫羅蘭。
楊風突然發現自己胸前一塊有些涼涼的。心裏一驚,莫非這丫頭一直暗中對我……
過了一會,張靜從楊風的懷裏慢慢離開,她抬起頭看著楊風,眼睛紅紅的,一邊吸著瓊鼻一邊搖著他的手,說道:“哥,你簡直壞透了,我的眼睛都給哭腫了。”
楊風看到這幅情景方才心裏鬆了一口氣。
“小靜,你好好讀書,多聽你爸媽的話,我一有機會就回來看你和叔叔嬸嬸。”即使出門前和張家人一一告過別,楊風在這裏又重複了一遍。
“嗯!”張靜輕輕地點頭。
“那我走了,你也回去吧。難得過一個暑假,回去再睡個懶覺吧。”
楊風笑著說完這句話,拎起行李轉身就走。他怕自己再不走,恐怕真的走不成了。張靜看他的那種眼神,什麼楚楚可憐,難分難舍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不過這些都被他當成了兄妹之情,根本沒作他想。
看著離自己逐漸遠去的那個男人,張靜的身體如同被影像機放慢動作一樣輕輕地蹲了下去,她將自己的頭深埋進雙膝,被她使勁抑製住的抽咽的聲音回響在寂寥的空中。
過了很久。張靜伸手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米黃色的信封,上麵寫有四個清秀的楷體字:楊風親啟。
“哥,對不起。”
張靜將信封珍重地放進口袋裏,她看向楊風消失的那個街道,已經紅腫的眼睛裏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依戀,不舍,傷感,以及……更多的堅定!
離開後的楊風自然不知道張靜後麵的情感表現,就在張靜回轉身朝家走的時候,他已經坐上了一輛自青牛鎮開往杭州的班車。
一個多小時的車旅路程過去,楊風在杭州汽車東站下了車。
杭州汽車東站與火車東站相鄰,隻有幾步路的功夫。楊風去售票窗買了南下的車票,進了候車大廳。甫一進去,一股濃厚的異味迎麵而來,差點讓熟悉了青牛鎮清新空氣的楊風打了個蹌踉!
“晦氣,晦氣。”楊風一連叫了幾聲,拖著行李箱往裏走去。
正值火熱的七月,趕上今年這一批大學生畢業大軍高峰期,所以楊風走到南下列車的那個通道一看,除了人還是人,年輕人居多,隊伍長龍就差點排到衛生間了。
楊風隻得硬著頭皮,一手拎著皮箱往浩浩的人堆裏麵掙紮,現在他有些理解“掙紮”的意思了。
掙……紮……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