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Teamgeist(3)大猿猿(3 / 3)

國交,全稱國際交流學院,他們的足球隊全部是由外國留學生組成,歐洲的、非洲的,放眼望去全都是群吃牛羊肉長大的人形兵器,加上個別腳下技術頗為了得的東南亞學生,整體的感覺就像是八國聯軍侵華的高清重製版。其他學院的球隊都豁上性命了,奈何手裏耍的是刀槍劍戟,洋人們則人手長槍短炮,一個照麵就被轟殺了,轟得渣都不剩,連個割地賠款委曲求全的機會都不給。

直到有一天,大猿猿看到自己暗戀的妹子在朋友圈公開表示自己被歐美的一個搖滾小團體迷得神魂顛倒並高呼他們的主唱長得好有男人味。大猿猿暗暗告訴自己振興中華,揚我國威的時候到了。

其實私下裏,大猿猿如同他的長相一樣,是個很靦腆的人。

有一次他和隊友去商場裏買洞洞鞋,路過一家耐克專櫃時大猿猿眼前一亮,神態自若地指著貨架上一雙白色厚底的洞洞鞋對店主說:“那就是我要的洞洞鞋。老板,給我拿一雙41碼的。”那之前包括大猿猿本人在內,在校隊所有兄弟們的認知裏洞洞鞋就應該是那種擺在路邊攤賣的,三十到五十塊不等的廉價塑膠製品,也怪不得平日裏為人靦腆的大猿猿當時會擺出滿臉“有錢,任性,我的洞洞鞋,時尚時尚最時尚”的得色神情。

體型剽悍的專櫃老板瞟了眼貨架,沒一會兒就把大猿猿要的鞋拿來了。大猿猿坐在貨架旁的椅子上隨意試了試,然後豪爽地說:“正合適,多少錢老板?”

老板漫不經心地問回一句:“現金還是刷卡?”

大猿猿心想:臥槽,不就一雙加厚拖鞋麼,還用得著刷卡?當即說:“現金!”

老板說:“好,打完折470,去櫃台交錢吧。”

瞬間千萬隻草泥馬在心底奔騰而過,有苦難言的大猿猿默默掏出錢包,拿出待字閨中的小家碧玉繡女紅的精細勁兒反複摸索,隻摸出三張紅色的毛爺爺,剩下的毛爺爺臉都綠了,就好像身旁幾個隊友看向他的怪異眼神。放棄抵抗的大猿猿從錢包夾層裏抽出一張銀行卡,咬著牙說:“刷卡!”

隊友們強忍到走出商場才開始放聲狂笑,大猿猿恨得牙癢癢:“懂不懂,這雙洞洞鞋是帶氣墊的,穿著特舒服!”

因為大猿猿的家鄉盛產石油,自那以後大猿猿便有了新的外號——石油小王子。

在滬大的足球圈子裏,有一少部分人是踢球卻不看球的,大猿猿便是其中之一。說來奇怪,喜歡踢球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衷愛的球隊。有的人喜愛短傳精密,層層滲透如行雲流水的西班牙;有的人癡迷攻擊力超絕,前場驚喜不斷的阿根廷;還有人被強大莫測,全場碾壓猶如裝甲坦克的德國隊迷得神魂顛倒。

再比如萬眾矚目打入02年日韓世界杯決賽圈的中國隊,嗯,不說了……

如若有一天你發現他混跡在組隊看球的人群中並因為某支球隊進了球而激動得渾身顫抖,那麼不用猜,他一定是買足彩了,還買了不少。

因為他是天蠍座?

其實拋開不愛看球這一點,大猿猿怎麼看都不像孤僻冷傲的天蠍男。

大概這一代每個人都遇到過類似的情況,走到哪裏都會被無聊的妹子問起是什麼星座。你告訴她你的星座,她總會故作驚奇,“哇!原來你是XX座,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你問她哪裏不像?她又說不上來,隻是不像。你不明覺厲,直到後來發現那個妹子遇到誰都會故作驚奇,“哇!原來你是XX座,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星座運勢什麼的隻是一堆便於交際的屁話。

大猿猿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隻是掛的科特別多,所以同一屆踢球的陪皓南哥延畢的兩個兄弟裏就有他一個。

2015,延畢那一年的新生季,滬大校園裏依舊人聲鼎沸。西門附近的籃球場被自行車代售點占據,不遺餘力地賣給新生們一輛輛日後某天注定被偷的自行車。弘基廣場上在殘酷的競爭中屍骨無存的小餐館又換了新老板,裝上新門臉,仍展現出欣欣向榮的樣子。通往南區新生宿舍的路上各個社團招新的海報橫幅紅袖滿招,一如往年的九月。隻是那年的大猿猿駐足在保研路的盡頭,看到球場大爺仍置一把破舊的小木椅,安坐於球場門口,人來人往的卻少有熟悉的麵孔。

當讀大五的大猿猿身披36號戰袍,臂戴隊長袖標,率領新一代如日中天的機自學弟在學院杯的比賽中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最終在決賽的賽場上2:1力克製霸滬大學院杯多年的國交學院,手捧冠軍獎杯傲視全場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身邊已經沒有同屆的隊友可以一同分享這份喜悅。

奪冠當晚,他把冠軍獎杯連同這幾年效力機自院隊的36號球衣的照片發到朋友圈上,昔日隊友紛紛發來賀電。他替他們完成了畢業前想完成卻誰都沒能完成的夢想。

喬小麥覺得,隔著手機屏幕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一定有人哭了。

2015年的冬天,滬海下雪了。滬海的冬天多少年沒有下過雪了。引擎低沉的轟鳴聲劃破雪幕,大猿猿騎著新買的二手小電摩駛過喧鬧的弘基廣場,駛過校內宿舍、益新食堂,最終把車停靠在保研路盡頭的梧桐樹旁。

路燈是剛亮起來的。隔著路燈下的暖黃與薄薄的雪幕,大猿猿注視著鐵皮網後寂寞如雪的江湖,心中滌蕩起千帆過盡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