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Teamgeist(4)(3 / 3)

最誇張的是每當考試周臨近,隔壁寢室的學霸濤哥熬夜看書看得困了,就敲門進來,深吸一口氣,瞬間覺得提神醒腦,十二分的清爽,繼續回屋埋頭苦讀。對此益達起初不以為意,直到2013年初夏考試周的日期與歐冠賽程有所重疊,益達苦於總是被濤哥半夜的敲門聲打擾到看巴薩比賽的興致,索性在寢室門口立了塊牌子,上麵寫道“屋內空氣彌足珍貴,一口五塊,且吸且珍惜。”奈何學霸濤哥在校期間胸懷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偉大抱負,又因身兼滬大主持人社社長一職,需要保持高績點以堅守自己在社團內一眾妹子眼中的男神形象,對益達無聲的反抗置若罔聞,依舊半夜過來溜達,鹹魚味的空氣照吸不誤。

直到某天半夜,上身**的濤哥放下複習材料,大褲衩配人字拖,剛溜達到益達寢室門口,就聽到門那頭Duang的一聲被什麼東西砸中了,並伴隨有易拉罐爆裂的聲音——

那天歐冠半決賽巴薩主場被拜仁連捅三刀,重傷不治,益達當時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暗戀了好多年的妹子被別人泡走了,想發泄又無所出,情之所至也顧不得別人,一罐還沒打開的雪花淡爽隨手就朝門撇了過去。

夜深人靜,門外頭的濤哥被嚇得不輕,在他以為,益達對他積怨已深又無從發作,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這下不光爆發了,連啤酒罐都給爆了。當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不響地溜回自己屋裏,緩了好一會兒仍心有餘悸,自那以後再也不敢半夜前去叨擾。

其實私下裏益達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如果哪一天有人不小心觸碰到他的底線,他就會降低自己的底線。但是那年的歐冠當巴薩在半決賽被淘汰出局後,後麵的比賽益達一眼也沒看。

這些滬大生活的邊角料做工粗糙,並不真的影響什麼,但在隊友們的討論中,一致認為法學院不適合益達。

長得矮倒還是其次,試想一下日後成為辯護律師的益達還沒有法官坐的桌子高,作結案陳詞時法官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這麼靈異的場麵心髒有毛病的還真就未必撐得住,即使撐得住,會不會把他按照擾亂法庭秩序判處?到時候案子沒解決還把自己搭進去,得不償失。

關鍵是益達為人太正直,不懂得詭辯,玩弄不了是非黑白又怎麼能鑽得了法律的空子。他這樣的人放到當代更像是少年版的包青天或者青少年版的梅西,再年長一點的就不好說了,畢竟益達的真實身高隻有一米六三。

有一次,身高一米八四的喬小麥非常異常真誠地問益達:“你這個身高,從小到大一定沒少被人嘲笑,你是怎麼有勇氣長這麼大的?”

益達說:“其實小時候還好,小時候大家都矮,所以也看不出我矮。”

喬小麥欽佩地說:“你真樂觀。”

益達認真地說:“被當成笑話的時候,你所要做的,是努力,這樣才能變成一個好笑的笑話。”說完自己都樂了。

益達的樂觀教會了喬小麥很多事,唯獨沒教會他彈吉他。益達彈的一手好吉他,曾經作為滬海大學海燕合唱團主力唱將的他,覺得自己這隻海燕太過矮小,為了不被海浪拍死,應該飛得更高一點,所以拉來幾個哥們兒另立門戶,小合唱團取名“八點三刻”。

路燈下的西門外總顯得油膩不堪,四處充斥著推著小車賣小吃的吆喝聲,與之相比,大學生村內的靜謐不真實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偶爾看得到星星的夜晚,益達會獨自一人來到社區學院二樓大廳,曾經海燕合唱團排練的地方抱著把木吉他反反複複地彈,張旭、堯神、喬小麥幾個人會帶著啤酒和豪大大雞排輪流過去探班,也是在那個時候,喬小麥才知道益達的吉他遠比想象中彈得好,能夠彈出很多喬小麥彈不出的和弦。

其實這是一種虛榮的說法,因為喬小麥壓根就不懂樂器。和很多同齡人一樣,喬小麥在校那幾年主攻的課題就是如何在實話實說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裝逼。

畢業前那半年某些個閑暇的傍晚,“八點三刻”會在圖書館門前的下沉式廣場上支幾隻麥克,接幾個音響,夥同滬大吉他社和曾經海燕的小夥伴舉辦幾場小型的音樂會演。球隊的隊友們自然都來捧場,席地而坐占據一塊適合吹口哨叫好的有利位置,與夏夜裏的蚊蟲為伍,與滬大球壇裏會唱歌的“梅西”相伴。

八點三刻是滬大的課表上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間,當踩著鈴聲輕巧步出教學樓的學弟學妹們經過下沉式廣場時都會在不覺間放慢步子,歌聲確實悅耳,隻是他們無從知曉旋律中那份淡淡的離愁源自何處,像是在告別,又像是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最終在泮池邊悠揚一陣,隨夜色沉入池底的最深處。

忘了說,益達當然是他的綽號,取自他名字的諧音。每次他在比賽中進了球,會像個大土豆一樣在場上蹦來蹦去,我和大猿猿就在後場起哄似的對著喊。

“嗨,你的益達!”

“不,是你的益達!”

在益達來得及發現這一切美好的時光終將一去不返的時候,小他一屆,曾經同在一起踢球和唱歌的好基友張旭已經接替他成為新一代“八點三刻”的一員。

當然,聽他們唱歌的也該是另一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