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有人能抓住耗子幽默的點,所以他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室友們又佩服他,因為考試周覆蓋到的每一天,他總能在自習室奮戰到後半夜。
原本同為504學渣,被譽為鷹眼男人的芝麻對待考試的態度就很堅定,他會在考試最終到來的前一晚坐在寢室的電腦前習慣性地哀嚎:“兄弟們,明天我可就要上刑場了,就等著你們劫法場了。”
芝麻的視力極好,遇到考試隻要祈禱不坐第一排就能萬事大吉。他是那種坐在階梯教室考試可以隔著前一排同學抄到再前麵一排考卷的男人,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前會把身邊三到四個人的卷子記錄下來順便還能幫他們對對答案。
所以聽到芝麻的抱怨時,耗子會不露痕跡地笑笑,然後背負著一肩膀知識的彈藥離開寢室,去到校園裏找一塊僻靜的靶場獨自練習射擊。
入學第一個學期,在期末考試這塊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大學物理像一把改良版的M249“突突突”猝不及防地掃倒了許多戰場新兵。耗子不幸在列,但中槍倒地的他沒有放棄治療,而是在痊愈後選擇離開部隊,成為一名隻為自己賣命的雇傭兵。
自那以後每當考試的火藥味無孔不入,彌漫在每個人身邊時,耗子總是清晨第一個離開寢室,直到半夜最後一個回來,沒人知道期間他去了哪裏,雇傭兵的生命中沒有被了解,隻有金錢和殺戮。所以不難想象,當戴反了頭盔、忘記裝彈夾的芝麻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迷失了方向,仍死皮賴臉地高喊著“我沒有心情,國家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的時候,耗子已經用瑞士軍刀“野戰軍”在石碑上字字珠璣地刻好了自己的墓誌銘——不勝利,毋寧死。
每個人都是在生活不知不覺間變了樣子的時候開始懷念過去,就好像2010年剛入學的那個盛夏。當時西班牙還沒有在世界杯小組賽上被荷蘭血洗,全中國的孩子還都是父母親生的,經常上網的年輕人眼裏還隻認識一個叫獸,耗子也還不是學霸。
喬小麥也還不會騎自行車。
“啊?你不會騎自行車?你家那邊不騎嗎?”耗子驚訝出聲。
“不騎,我家那邊地勢比較複雜,騎車都是在海邊當娛樂項目的。”如果當時喬小麥能預知一年後家鄉修的地鐵一年坍塌五次,一定會覺得這話更有說服力。
“小事小事,以後我載你上課。”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耗子表示很崩潰,坐在車後座一米八二的喬小麥體重倒還在其次,關鍵是兩個大老爺們整天如膠似漆地穿梭在往來上下課的人流中很容易暴露性取向。
耗子不得不找喬小麥進行二次協商。
“我說喬哥,要不你學學自行車?你以前騎過嗎?”
“當然騎過!雙人的,我坐後麵,蹬得可賣力了。”喬小麥拍胸脯保證。
耗子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了,隻好說:“那也是有基礎的人了。我看這樣,你還是學學吧,你看我,載你一周我都累瘦了。”
喬小麥稍一琢磨,“學學是行,那你得教我啊?”
“小事小事,包在我身上。”
於是在九月第一個蟬鳴人靜的周六夜晚,保研路盡頭拐角處一塊用來停放校車的空地上,多了兩個汗流浹背的身影。
喬小麥跨在耗子那輛嶄新的黑色永久上努力保持平衡,耗子則從後麵死命把住車後座推著向前跑並不斷向喬小麥重複騎自行車的要領。偶爾有路過的學生看到校車後麵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都會情不自禁調動起大腦中專職幻想的那部分,但沒人願意在盛夏蚊蟲肆虐的室外駐足,所以又匆匆離開,徒留下黑暗中兩個氣喘籲籲的身影。
結果當晚運動神經超卓的喬小麥就把自行車征服在胯下,次日就去西門外買了輛耗子黑色永久的同款,不僅拉動了GDP,還為日後多次趕去南區足球場救火打下了堅實基礎。
所以喬小麥一直很感激耗子,隻是從來都沒說過。
大學是一個巨大的超市,它把所有的選擇琳琅滿目地擺在你麵前,讓你幾乎不可能設計出一條固定的路線走完它,所有人都忙東忙西、顧此失彼。相比之下,芝麻表現出的從一而終在同齡人中是極其少見的,他永遠都在想方設法地泡妞,或者一心一意尋找可泡的妞。
實習前他一直都在尋找那個可以與自己廝守終生的女子,奈何天不如人願,似乎每個都不能長久。最為聞名的一次是某天下午喬小麥正在寢室裏換球衣準備去南區球場踢球,芝麻仿若天神降世般推開寢室的鐵門,自帶背光大步流星向喬小麥走來,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哈哈哈哈,喬哥,我有女朋友了!”語氣鏗鏘好像剛登基的皇上給臣子下詔書。
喬小麥蹙眉微笑,“靠譜嗎?”
“肯定比你現在那個女朋友談得久!”
“呦,那您可得好好把握,小的這就退下了。”
“你等著看吧。”皇帝的威嚴不容侵犯。
“喳。”喬小麥踢球去了。
就在這段對話結束後的第六天,同樣是一個下午,同樣是推門而入的芝麻,眉宇間卻沒了神聖莊嚴的帝王之氣,落魄的神情倒像是個吃了敗仗從戰場逃回來的將軍,一進門就抱著喬小麥的大腿哭爹喊娘,“喬哥!我失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