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其實還是有人,不僅無心欣賞這美好的早晨,反而滿心煩躁。
藏珍閣老鴇林紫陌的閨閣中,昨夜兩個對飲的女子已是滿臉焦躁,眼圈微黑。室內死寂,二人確實已候了一夜。而昨夜所提的“喜鳶兒”,依舊下落不明。
二人正值青春年華,但俏麗的臉上卻有超出年齡的沉著幹練;尤其是那沉澱在19歲年齡背後的風塵與辛勞,在這徹夜地焦慮等候的作用下,兩張如花的臉透出了一些倦怠與蕭索,是平日堅強成熟的外表下不輕易示人的柔弱。也許隻有這時,才會讓人猛然想到,她們其實也隻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子。
風月場所,雖是男人的銷金窩,可是還是要女人來經營。因為隻有女人才最是深諳男人脾性,也才能將這樣的地方打理得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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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位於京城-----華京的煙花之地,藏珍閣是京內豔名遠播的青樓。許多人好奇為何一個弱小女子撐得起這樣大場麵,而其實這是因為林老板背景極為特殊。
林父當年在江湖上以偷盜為業,生計所迫下,竟也摸索出不少迷藥配方、易容之術等,以及上佳輕功。積累橫財,自知見好就收,於是金盆洗手安閑度日,並將所學悉數傳於子女,又請拳師從小教習。長女紫陌與其弟梓潼均習得過硬拳腳極上等輕功。不過紫陌終究是女子,不宜習練太多內家功夫,於是15歲上下,習練內功之事主要由梓潼承擔,紫陌於習武之外也更多重視針黹女紅琴棋書畫,等待嫁得良人。
林家地處東南商船雲集之都,興許受商旅貿易之風影響,林紫陌從小商業頭腦極佳,雖性情較為穩妥,亦不缺乏生意人所需的膽識與謀略,17歲之際,在聞得父親愛財之心未泯,有意將自己嫁與愚鈍客商之後,紫陌一邊假意應允,一邊趁家人放鬆警惕之時悄悄聚斂家財,卷起所有嫁妝,在婚期臨近之日倏然出逃,潛至華京。
一弱女子,寄人籬下受製於人的處境實在不利,於是林紫陌傾盡大半家當盤下一家逐漸走下坡路的青樓,憑自己精明能幹,頭腦靈活,又加之“不滿二十的美貌店主重振青樓”這一噱頭,吸引不少登徒子;不久後,連同剩餘家當及所賺資財全數傾出,將店麵修葺一新,易名藏珍閣。不過一年半,藏珍閣憑借老鴇的長袖善舞,客源越拉越廣,已是名噪一方。
“男人嘛,來這種地方都是相互介紹著來的,籠住幾個有來頭些的常客,你介紹給我我介紹給他的,生意自然就往大了去。”林老板傳授生意經如是說。
約摸在京城落腳一年有餘,藏珍閣也漸入佳境,林紫陌卻碰到了棘手的問題,因為,就在藏珍閣的對麵,蓬萊拔地而起了。
酒樓蓬萊,初建就氣勢磅礴,細節處都精雕細琢,一看就知是哪家有錢人做生意玩兒的派頭,這讓近乎白手起家的林紫陌吃心不少。然而,過分的事還在後麵。
“蓬萊”是店名,其下還有幾個小招牌,據藏珍閣探子來報,暖閣精致,餐具豪華且齊全處,為飯館“珍饈”;名酒俱全,品酒環境甚佳處專為飲酒而建,命名為“瓊漿”,中有庭院,帶翠竹水井,頗有想要打造出幾個詩酒仙人的氣勢;而賭場“轉金”正在營建...
“吃喝嫖賭......壞啦壞啦!哎喲喂咱們這生意可不能給這半路殺出的暴發戶搶了去呀~~!”林紫陌立時跳起三丈高,但這位一店之主似乎還沒拿定主意要不要放下身段去討回一條生路。
終於,當看見“藏嬌”二字牌匾被抬進對麵時,林紫陌打扮隆重,吩咐十個小廝備了重禮往對過去了...
“要是是青年子弟,那好辦;中老年貴人嘛...隻得忍痛犧牲幾個有姿色點的給了他去...”紫陌內心極度掙紮,想到自己孤身在外舉目無親現下又大難臨頭,心下不禁一陣酸楚,直到聽見一聲恭敬的“柳老板請”和女子爽利的大嗓門兒“喲!這是哪位貴客大駕光臨”時,她才倏地一蒙,半晌回過神-----原來“蓬萊”的掌櫃也是女的!
柳嵐依,年齡與紫陌相仿,南方口音,生得落落大方,菱形臉,下頜的線條有著不容商量的霸道,丹鳳眼薄嘴唇,鼻子挺而不翹,眉毛稍濃,有些不羈的氣質。
她家是南方人,先輩來自南疆,有蠻夷諾合的血統,柳家世代以走鏢為生。諾合女子生性強硬能幹,地位不輸男子,因著這一傳統,柳家從小無論文武,男女一律通習。偏巧嵐依是獨女,其父更是愛惜有加,自小通習文墨,飽讀詩書,親戚玩笑地稱她“女狀元”,更為稱道的是她一手飛鏢百步穿楊,鏢無虛發,拳腳也甚是了得;女兒家偏愛小巧物件,因此嵐依尤愛暗器,其父寵溺,亦不逼其習練內功,時間都花在研究暗器上。
這位文武雙全的奇女子立誌遠走他鄉自尋良人,而諾合亦無男女尊卑之別,家人便依了她出外經商,順便將鏢局內得力精英分了一半給她,於是這位千金循著骨子裏的豪氣,直衝最繁華的華京開起了集各色娛樂於一身的酒樓“蓬萊”。
這時,林紫陌帶著豔羨的神色,操著軟軟的、討好的聲氣奉承起柳嵐依:“喲!我還道咱們的新芳鄰是何許人,原來是女中豪傑!瞧這場麵大的,”她雙眼環視一圈,咂咂嘴,“一看便知,柳老板您生財有道啊!”嵐依連忙推笑:“不敢不敢,小女子不過是仗著家底雄厚,糟蹋祖上基業罷了...”
嵐依性格直爽,乍一看紫陌和自己年紀相仿便已生出幾分親切,加之看其年齡不大,藏珍閣卻蒸蒸日上,也是暗中佩服,便請她落座,斟了兩盞上等梨花白奉上。二人終究是年輕女子,又同是出外闖蕩做這酒色生意,自覺比尋常女子老成、能幹許多,很快就談得投機。
林紫陌一看混了個半熟,便漸漸將話鋒向青樓生意上轉。當嵐依讚揚藏珍閣生意時,隻見紫陌愁眉一鎖,幽幽歎息一聲,隨即開始哀怨地細數其中苦楚。
“柳掌櫃,這可真是活受罪呀!想我年方十八,就要一天到晚侍奉各種各樣的臭男人!雖然我不賠上這小身板兒,也得陪酒賠笑呀!幹這行,男人就是神!得哄著!要是得罪了一些有權勢的男人,哎喲喂,那這生意就基本玩完兒!等你‘照顧不周’的名聲一傳,得,等著卷鋪蓋回老家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