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過去,剛好寫成一個“正”字。
很多個“正”字完成,陸荏和他爸媽或是宅子裏的任何一個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藥是有限的,劉夏惠不得不停止這項工作。
最後一天的藥量熬完,劉夏惠將中藥端到自己房間。
陸荏仍然緊緊閉著眼,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他把藥碗放在床頭,走到床邊坐下,靜靜注視著陸荏。
碗中熱氣氤氳,他卻盯著陸荏不動了。
一天天的消耗,他從期待到失望,心力幾乎耗盡。
直到碗裏的湯藥冷卻,劉夏惠才起身走到在牆邊,拿起筆為末尾“正”字添上最後一劃。
日光從窗外斜斜探進來,房間冷寂的白,泛出一股寒意。
劉夏惠為陸荏蓋緊被子,自己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他眼下烏青,眼眶裏血紅一片。
時間靜止以後,他一個人撐著百十來人,心焦力瘁,連軸轉的熬藥,不曾好好休息。
現在失去了熬藥這項重擔,強撐的那口氣吐出,劉夏惠整個人泄氣似的垮在椅子中,眼皮不停打架,腦仁灌了水般沉重。
迷迷糊糊間他想,要是一覺醒來,是一場夢就好了。
白燈籠從屋簷吊下,直直的靜立在窗前,感受不到一絲風動。
時間是靜止的,誰沒法判斷到底過了多久。
……
屋子裏藥香濃烈,陸荏甚至覺得嗓子眼裏也苦的發嘔。
她抬眼見到的是滿牆的黑字,映在發黃的宣紙上。字體很熟悉,是陸荏在剛到工作室那年,那堆專業資料裏的注解字體。
宣紙下,一人穿著絲滑的黑色睡衣,頭低著,長發淩亂任意垂在胸口。
他身體前傾,導致領口大敞。似乎是睡著了,他對此毫無所覺。
敞開的領口下,節節骨頭突出,暴露在外的手臂,青筋明顯。
陸荏隻能看到他繚亂發絲下露出的尖瘦下巴,她勉力支撐起身體下床。
幾步路,她走出了一種剛剛從殘廢康複的樣子,歪歪扭扭接近那個人。
她彎腰低頭,掀開擋在那人臉前的頭發。
那張臉白的沒有血色,接近透明。臉頰凹陷,顴骨突出,陸荏幾乎要認不出人來。
“劉夏惠。”陸荏輕聲叫著,劉夏惠沒有一絲動靜,她再次輕聲喊人。
她甚至不敢伸手觸摸,怕用力一點,那竹竿搭起來的身體就會塌陷。
劉夏惠終於有了反應。
他的脊背彎曲在木椅裏,胳膊搭在扶手,慢慢抬頭。
兩人視線相撞,劉夏惠怔怔看著,一時忘了動作。
片刻之後意識回籠,他橫七豎八的骨頭架子,從木椅裏掙紮著立起來。
他纖長的手指,輕輕觸碰陸荏那張一分沒變的臉。
陸荏歪頭,伸手覆蓋那隻枯敗的手。
劉夏惠眼中死寂,漸漸化開,他眼梢微垂,輕聲說,“陸荏,我想去看看爸媽……”
陸荏扶著他,從庭院當中穿過。
綠植一分沒長,花苞一分沒謝。
烈日穿過綠植,消減了幾分燥意,開闊的廳堂逐漸顯現。
他們都想要得到答案,腳下步子卻走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