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瑤被段成飛這麼一罵,腦子一下空了,本來有很多疑問想問他,現在都蕩然無存,隻剩下滿滿的愧疚。
愧疚段成飛三番四次救自己於危難之中,而她又屢次回頭給他惹麻煩。何況他幫她逃走本就是違抗楚風的行為,如果事情最後曝光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他完全有理由衝她生氣,甚至可以撒手不管,可是……
可是,段成飛隻是說了這麼一句重話,語氣就回複到了平常的樣子,對她道,“吃飯吧,吃完飯還要換藥。”
笪瑤這才發現段成飛另一隻手裏提著食籃,想來剛才是去幫自己弄飯去了。
飯菜很簡單,一疊青菜,兩隻饅頭,還有一碗稀粥。
段成飛見她站在原地,語帶歉意的道,“軍營裏的夥食不比宮裏,你先委屈一陣子。”
其實也不委屈,她在廢院裏,奴巷裏吃的東西都遠不如這些。而且稀粥和饅頭還帶著溫度。
笪瑤怕再遲疑段成飛覺得自己麻煩,趕緊坐過去,拿起饅頭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結果一口下去,咬出一包肉汁。
這是肉饅頭!
笪瑤驚訝的看看段成飛,因為她曾經聽哥哥無意中說過,軍隊裏也不常吃肉。
卻見段成飛側著頭,目光落在別處,不知道是不想看她,還是在想事情,又或者是在等她趕緊吃完。
想到最後一種可能,笪瑤重新低下頭,一口一口默默的,迅速的吃著。
剛吃完,段成飛就好像側麵長眼睛一樣,扭頭看過來,道,“我來收拾,你去那坐著,換藥。”說罷,抬手往床上一指。
從前不覺得他像個將軍,這一刻,那種不怒而威的語氣卻讓笪瑤見識了一番。
她很自覺地放下碗筷,往床那邊挪腳。可惜腳上帶傷,人走的慢,還沒走到的時候,段成飛已經拿著藥品和繃帶,從後麵扶住她,讓她可以把身體的重量分點出來,不讓受傷的雙腿太過吃力。
笪瑤在床邊坐下,段成飛拖了張椅子也坐下,彎腰抓住她的腳踝,要放到腿上。
笪瑤一驚,“我自己來!”
段成飛好像沒聽見一樣,兀自把她的腿放在膝蓋上,扭頭給了她一個木條,道,“等傷口結好再說吧。現在你有力氣咬住這個就不錯了。”
然後不由分說,把木條橫著塞進她嘴裏,命令道,“咬住!”
笪瑤窘的臉色通紅。
但她的確是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繃帶帶著膿血從傷口上取下的疼痛。
當這一刻真的發生的時候,她哪裏還有力氣自己換藥。那種痛,讓她恨不得直接死在火場裏。她的雙手扭曲的抓著床單,幸好嘴裏有根木條,否則說想咬舌自盡,也不為過。
段成飛動作迅速的給她重新上藥,用幹淨的繃帶綁好一側小腿。看她這痛苦的模樣也是於心不忍。
軍營裏的床都是硬木板,笪瑤的指尖抓破了薄薄一層床單,都扣進了下麵的木板裏。
他幾乎狠不下心再去給她換其他地方的藥,她身上的傷太多了,四肢上都有,還有臉……可不換的話,接下去隻會爛掉,隻會更痛。
所以他不能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仍舊一刻不停的幫她更換了其他地方的藥。當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繃帶時,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的雙臂因為極力忍受疼痛而繃緊的線條。
最後是她的臉。
笪瑤臉上塗了易容藥膏,使得她看上去像個眉目清秀但很黝黑的男子。
換藥之前,先要把那些藥膏擦去,以免一會處理不當,藥膏碰到傷口,導致感染。
笪瑤痛的閉緊了眼睛,臉上皮膚隨著段成飛的擦拭漸漸變成出本來的麵目,她的臉明明隻有巴掌那麼大,可整個左側的臉頰卻都燒出了水泡,此刻正流著濃濃血水。
她原本是那麼漂亮的女人,他卻不敢告訴她,這麼深的傷口,要想不留疤痕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漆黑的藥膏摸上她的臉頰時,他看到一滴清澈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流出來。
段成飛忽然就覺得,其實不用說,她也明白。
她一向都是心思剔透的人。
“以後就沒這麼痛了,會一天比一天好的。”他輕聲說道。
笪瑤卻毫無反應,段成飛遲疑了一會,摸摸她滿是冷汗的臉,才發現她已經痛暈過去。
其實不是沒見過男子身上有這些傷後的反應,大部分也做不到如此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