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的女子悄無聲息的坐在陰影中,一眼看去仿佛與整個榕樹林融為一體。
四個月前——
笪瑤和段成飛剛放下楚風沒多久,兩聲破空聲由後而至。
段成飛隨即騰空而起落在笪瑤身後,下挫的力道很衝,而前衝的力量同樣不小。笪瑤感覺到背上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而此同時,段成飛的馬嘶鳴一聲,摔倒在地。
笪瑤急問,“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麼?”
“楚風放箭了。”
一箭射中了他的馬,而另一箭……
隱隱的兵馬聲在身後響起,笪瑤緊張的握緊馬韁,加快速度,段成飛伸出寬厚的雙手握住她的手。
“我們就此分開吧。”他道,“兩人一騎跑的太慢,這樣下去我們誰也走不掉。”
她想拒絕,可她知道段成飛說得沒錯,兩個人總得逃出去一個,何況她不如他,也許最後隻能成為累贅。
她已經連累他一次,不能再連累第二次。
聽見一個‘好’字艱難的從笪瑤口中傳出,段成飛無聲的笑了一下,問,“記得我教你怎麼逃命嗎?”
“記得,晝伏夜出、不入城池、茹毛飲血、還有,絕對不信任何人,寧可千裏獨行,也不與人一日結伴。”
“很好,最後再加一條,絕不回頭。”
“不要!”她堅決反對。
“騎好你的馬,不論發生什麼,隻管往前衝。”
笪瑤著急的大叫,“那你怎麼辦呢?”
“你還怕我逃不掉嗎?別忘了我是你的師傅。”
段成飛的聲音很輕鬆,可笪瑤一點也不覺得輕鬆,但還不等她說話,段成飛轉而又問,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繾綣,“你過問我,如果有一天出宮要去哪裏,還記得我的回答嗎?”
“記得。”
“三年為期,我在老榕樹下等你,帶你去看我娘的蘭花。”
笪瑤用力點頭,她飛灑的淚水被風吹到了他的臉上。
段成飛猛地一推笪瑤坐下的馬匹,馬被推的急速前進,而他從馬上飛躍而下。落地的瞬間,段成飛折斷穿胸而過的那隻長箭,跪地的雙膝清晰的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
一支訓練有素,人數眾多的軍隊正在急速靠近。而本可以接應他的人,還沒有能力同時解救兩個往不同方向逃跑的人,段成飛掏出信號彈,看向笪瑤離去的背影。
一道刺目的亮光在身後飛升而上,笪瑤在馬上回頭,看到一片光亮綻放在空中,四散的火星落下,照亮了已經出現在地平線盡頭的軍隊和不遠處地上的一灘鮮血。
那片血跡,那麼大,那麼刺目,卻沒有段成飛的身影。
……
忽然覺得一道目光落在身上,笪瑤警覺的睜開眼睛,入目還是無數與大地連接起來的榕樹枝幹,耳邊是珍珠湖的水聲。略微昏暗的光線中,她的眼睛卻可以清晰辯物。
驚醒的看了一圈,發現沒有什麼特別的。
笪瑤自嘲的笑笑,最近類似的錯覺太多了,她總是以為下一刻段成飛就會站在眼前。
人順著老榕樹粗大的主幹滑落到底,腳下鬆軟的泥土與平時有些不同,泛著一層淺淺的白色塵埃。細小的顆粒在她落地的瞬間,隨風而起,透過月華的光柱,飄離地麵,與她擦身而過,紛紛揚揚飄上碩大的榕樹樹冠,與那些隨風而舞的紅的綢帶糾纏在一起,然後,有一點、兩點、無數個小亮點從紅色綢帶後現身。
如此規模龐大的螢火蟲群,在一瞬間如把星空帶到眼前。
笪瑤驚奇的看著這神奇的一幕,身體一動不動的甚至忘記了她剛才正準備回去。
一顆小小的螢火蟲,起起伏伏的飛來,笪瑤伸手,它聽話的落在掌心。尾部的小燈籠亮啊亮啊,在極致的亮度持續許久,然後慢慢暗去。失去了光環的它與普通的蟲子沒有區別,而蟲子的生命從來都是短暫的。
笪瑤傷感的把死去的螢火蟲放到地上,不知為何就想起那一天那一刻,她身後那片巨大刺目的血跡。
段成飛……不會的!
她強迫自己不往壞的地方思考,他能在強大的對手底下活下來,絕對不會輕易死的。
榕樹下的女子堅強的站起來,看著滿頭飄舞的紅色綢帶,堅決的道,“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罷,隻要你不出現,我就一直等下去。”
她無聲的忍了下淚水,慢慢轉身,順著來時的路,一步步往回走。
一直到笪瑤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珍珠湖的水聲之中,榕樹林不遠處才走出一個人影。
朦朧的月光流轉在他淺青色的衣衫上,光華流轉,如朵青蓮,絕世而立。
他走到榕樹下,方才笪瑤站的地方,也舉目去看那成片的紅色綢帶,淡淡道了句,“這下你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