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其實已經存在笪瑤心中良久,隻是她從來不想質疑。息川懂得東西太多,天文地理,六藝兵法,還有上丘的醫術,下丘的機括。
隻是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夫嗎?
隻是嗎?
甚至不光是他,還有白心。
那女子江湖兒女灑脫之氣的背後,是對天南海北,大江東西的了如指掌。
這樣的兩個人,饒是笪瑤自幼生活在西楚貴族圈中也從未見識過。
神秘低調的北離,擁有北方雄獅之稱的帝國,他的統治者要是何等賢德才能擁有這樣的兩員猛將鞍前馬後。
一個名動天下,足夠攬盡天下民心,一個聲絕江湖,可攬奇人異士於靡下。他們如此默契,又如此親近,一旦聯手甚至足夠撼動北離皇權。
何故沈韻川會允許他們的存在?
除非,息川就是沈韻川,或者,白心便是沈韻心。
“我不是。”息川的聲音緩緩地響起,表麵的平靜之中卻暗含著無法把握未來的不安,他沉聲問笪瑤,“我說我不是,你信嗎?”
她怎麼能不信,當初她說她不是東齊公主而是莊新的時候,他就無條件的相信了她。
笪瑤緩慢頷首,“我信。”
可是,息川不是沈韻川,那麼白心就是沈韻心了。
想到他們之前親昵的舉動,息川喚白心時那寵溺的勁道,笪瑤的臉不禁蒼白了下去。因為韻心公主與上丘醫家是有婚約的,而息家能配的上公主身份的男子,除了息川還能有誰?
自己之前,竟然還堂而皇之的在息川懷中,當著他未婚妻的麵!
笪瑤無法想象,沈韻心當時笑著的時候,心中是什麼感受,也許不怒,因為她看待她的眼神一點兒也沒有敵意。又或者她心裏隻有那個吹簫的少年,所以對於政治的聯姻也並無所謂,無所謂到息川可以與其他女子談情說愛。
可畢竟息川的妻子隻能有一人,這是北離的傳統。一旦打破,將會是一場皇室和家族的醜聞。
她無奈的閉了閉眼,心知無權難過。想必沒有沈韻心的周旋,息川今日無法拿出那份信箋說服兕王讓她入住北離分館。
她可以堅聲斷絕和楚風的關係,因為彼此之間有太多的傷痛。
可卻不能對息川產生一絲怒意,因為他給予的是家人般的寵溺。
隔著飄散而下的雪花,息川看著她把所有的情緒隱藏至深,一股莫名的怒氣忽然湧了出來,“你一點兒也沒聽懂我說的話。”
笪瑤本能的想要辯解,眼前人影一晃,她已被一雙毫無溫度的手抱住。
“我說過,有什麼就叫我,別逞強。你這個傻瓜在一個人想什麼?為什麼不問我?”
息川仍然溫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遲頓了很久,卻不知道還可以問什麼。他低眸就能看見她嬌美的弧度和眼睛裏升起的朦朧。
就是這樣的表情,終於讓他生出了一絲安穩,終於看清她心中的困惑了,這一刻卻忍不住罵自己:那個患得患失站在雪裏傻等她問出來的息川恐怕才是最傻的。
“你可以問我和白心的關係,你可以把心裏的不舒服都說出來,為什麼隻是問我是不是沈韻川?”他抬手戳了戳她的腦袋,真相知道裏麵是什麼,可用的力道卻是極輕的。
方才還神秘莫測,無法被人窺視內心的笪瑤,就好像一隻戳軟的牛皮皮球,瞬間蔫了下去。
“我……我沒資格問。”她小聲嘀咕。
隨即被息川提高聲音堵回去,“使團名單上都寫你是我的未婚妻,你還沒資格嗎?你沒聽見我對笪吉安喊你什麼嗎?你……你簡直要氣……”
“別說那個字!”
笪瑤驚呼,她怕了,怕聽見他說‘死’。
從未見息川發過這麼大的火,他麵色就好像那次在墨家老宅裏舊疾複發一樣可怕,他的聲音很響,卻充滿了大病一場的疲倦和虛弱。
笪瑤忽然想起此刻在下雪,感覺到息川渾身上下一絲熱氣都沒有。
他在雪中一直站在,是在等她,可她竟然還在雪裏跟他鬧別扭到現在。巨大的恐慌升起,她怕極了,怕看到他再次病弱的樣子,驚慌的道,“進屋好不好?我不問你了,我們進屋去。”
“不行!”
原來一向溫潤的息川固執起來如此可怕,笪瑤顫聲問,“我問什麼?我問什麼你才肯進去?”
“問你心中所想!”
她想說你都不怕我問,我還有什麼可想的,但是,她說不出這麼強硬的話。而她心中方才所想的,又讓她愧疚和臉紅,笪瑤的臉燒了起來,用一種很輕很輕的聲音道,“我……我介意你和白姑娘那麼親密。”